挑出一张睡莲图,三姨铺在案上,覆上绫子,取一支炭笔。炭笔是还是旧的,留在笔筒里的,取出来,贴到唇上,嗅了嗅,凉凉的。
有了灯笼照亮,二丫娘便走得飞快,不上片刻就看见了村头自家小屋,灯光虽弱,却让她心头一热。
还是这个家好,破是破些,烂是烂些,可有人气,尤其二丫那丫头,有她在,阳火旺碳的,一个顶得上人家十个。
及拐上自家小道上,二丫娘耳中便隐隐能听见姑娘的笑了,嘻嘻哈哈的,若在平时,就要嫌她没正形了,可眼下听着,却正好。
冲淡了些许刚才从三姨那儿带来的凄凉。
二丫娘被自己心里陡然跳出来了的那两字吓了一跳。
开什么玩笑,三姨还凄凉?她吃穿用度,别说在这村里,就算跟城里人比,也毫不逊色的,更别提她人物能力,样样出众,人脉通到城里大宅后院,没有她说不上话的地方。
再想想自己,二丫娘顿时生出些以天比地之感。
自己还同情人家?你哪一样比得上?
所以人是不能多想的,夜路也是不能多走的,她嘟囔两句,加快脚步向家里走去。
此时的二丫,正跟苏业文挑灯夜战呢!
晚饭前调好的面糊,这时派上用场,三姨送来的墙纸,一张张合力送上墙去,当然不能随意,因面糊是精心做出来的,墙纸更是三姨的心意,若糟蹋了,谁都对不起。
好在都是细心又灵巧的人,因此事件进行起来,竟是十分的顺利,一张张干净洁白的墙纸,贴得平整贴切,不起皱无空泡,里间贴完贴外间,二丫娘进门时,一个家已完成了大半。
“喝!”
二丫娘进门自然是夸奖一番。换上新墙纸之后,家里真是换了大模样,灯光印上去又反射回来,雪洞似的,不比从前阴晦沉闷。
床铺自然早已经铺设整齐,一股太阳晒过的清香扑鼻,外间桌上,竟连笔墨纸砚也全备齐,脸盆架搭了清洁的洗脸巾,矮几上是茶壶茶碗,自然器具都不是新的,却极干净。
都是旧相识,几年没见,却让二丫娘黯然神伤。
“娘!你怎么收着那么些好东西不拿出来用?”二丫笑着跳过来,搂住了娘的脖子:“我在柴房里发现几只好大的箱子,都积了灰,若不是文哥说从前见过,我就差点要劈了它们当柴烧呢!”
二丫娘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家,眼眶禁不住发红,嘴角打着颤道:“你爹没了,我哪儿还有那个心思摆弄?再一个,摆出来,叫人眼红,三不知又摸了去,我是个没本事没口角的人,叫人家拿走,也只好两只眼望望,倒不如通通收起来的好了!”
二丫再次吃惊于娘的智慧。老实愚钝的人,也有着自己的一套处世哲理,自然以保身为主了。
开始家徒四壁,她还以为东西都让娘卖了换钱过活,娘也大约流露出这样的意思,没想到原来都收得好好的。
见娘有些难过,二丫忙说起笑话来开导:“娘,你还不知道呢!你走后我让文哥帮搅拌那面糊,你看他平时好文雅吧?”
二丫边说,边学苏业文的样儿,袖子一径卷到腋下,掖在腰里,然后站一个板凳,抱住个大搅棍,转磨一样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