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义救小女,请受妾一礼!”
顾氏盈盈施了一礼。
“夫人客气了,见不着倒也罢,见着了,岂有任令爱被贼人掠去之理?”
王愔之侧身让过,拱手回礼。
“郎君请坐!”
顾氏伸手示意。
王愔之于次席坐了下来。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有婢女奉上茶水,旋即退去。
待得王愔之端起,略饮了一口放下,顾氏才道:“王郎操于军务,妾不敢耽搁,就直言了,昨日薛家女郎应与王郎提过小女之事,王郎可有意与我家结亲?
妾也知,如今家门遭难,委实是高攀了王郎,但我家尚有田地四千余顷,陂泽三十余里,山岗十余处,若是好生经营,可为王郎基业。
请王郎勿怨妾说话直爽,实是我们孤儿寡母,若不依靠王郎,即便散尽家财,求为良人亦不可得。”
艹!
太直接了吧?
王愔之又当又立的想法立刻宣告破产,也让他正视起了顾氏,这个女人的眼光很毒辣,对形势分析的很准。
一旦退去贼寇,母女俩都会被人吃干抹净。
士女又如何?
没有夫家,不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结局只能悲惨无比。
既然如此,就不玩虚的了,略一沉吟,王愔之道:“夫人既然说开,仆亦有一问,为何不向母族求助?或于母族中择一俊彦将贺小娘子嫁去?”
顾氏澹澹道:“王郎亦是簪缨世家,为何有此一问?”
王愔之懂了!
娘家吃起绝户更狠!
这不是开玩笑,顾家可以借着娘家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安插人手,如蜘蛛收网,逐渐将猎物绞紧,直至动弹不了,再吸吮那鲜美的汗液。
顾氏会否被逼改嫁,姑且不论,但是作为舅家,贺江梅必然会被嫁出去,为顾家牟取家族利益。
更何况贺家只有主宗被灭,旁枝还在外头,如果顾氏不能迅速收拾家业,旁枝也会扑上来分食。
自己则是外人,纳了贺家的女人财货,必然会与本地士族起冲突,这或许也是顾氏对自己的制衡手段。
而为了搏取好名声,就注定不会苛待顾氏母女。
也是个厉害人物啊!
王愔之心里不太舒服。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与顾氏非亲非故,纳贺江梅为平妻,是纯粹的利益结合,孤儿寡母又凭什么不留些后手?
站在顾氏的立场,他能理解。
但问题是,自己刚与山阴士族达成协议,如今反手就收了顾家遗产,山阴士族不得鼻子气歪?
思来想去,顾家这口肥肉不能丢。
自己纵然可以卖皮裘、卖肥皂、卖白纸白糖挣钱养兵,却是赚不来粮食啊。
义兴的庄子,产出有限,不能自给。
而历史上,孙恩之乱要到两年后才能平定,三吴大地被打的满目荆棘,遗骸蔽野,渺无人烟,没个五六年恢复不了。
只怕届时,钱帛未必能换到粮食。
北府军被桓玄肢解之后,为何刘裕收拢起来,就能迅速恢复战斗力?
根源便是北府诸将在吴郡圈占了大量的高产熟田,有稳定的粮草供应。
王愔之也同样需要大量的熟田,即便得罪山阴士族,也不可能将顾家的土地让出。
以五口之家一老母,丁男丁女,一幼男幼女计算,把盐和蔬菜折算在内,年最低耗谷110石,年耗十匹布。
三十万石粮食,可以养三千户,更何况还有旱田出产豆栗麦,保守估计,一家出一丁,仅仅是顾家的庄园,就足以供养三千精兵!
再算上后续对钱塘庄园的开发,很可能会稽的庄园养活一支万人军队不在话下。
自己手头若有两万雄兵,何惧北府?
娘的!
淦了!
区区山阴豪强,敢和老子争地,灭了他丫的!
王谢的地,也不是推杯换盅换来的,王谢取得,我为何取不得?
王愔之正色道:“承蒙夫人厚爱,不过此事尚须告之家母,由家母定夺。”
“无妨!”
顾氏点头道:“妾虽未与汝母见过面,却神交久矣,妾与江梅本该服斩衰大孝,但时势迫人,拖延不得,故而以一日代一月。
待得孝除,妾便给汝母去信,详述因由,直至安定下来,再由妾为夫郎完孝。
另妾家的宅子这两日拾缀干净后,还请王郎先行入住。”
“也好!”
王愔之明白这是做给山阴的士族豪强看,表示自己已经成了顾氏的靠山,既然决定了纳贺江梅为平妻,自是要有男人的担当,给母女俩撑腰。
顾氏满意的笑道:“既如此,妾就不耽搁王郎了。”
“仆告辞!”
王愔之站起来,施了一礼离去。
顾氏目送着王愔之的背影于拐角处消失,幽幽叹了口气,起身回返内堂。
薛银瓶正陪着贺江梅,见着顾氏回来,小姑娘忙站了起来,怯生生的唤道:“阿母!”
顾氏勉强笑道:“王郎允了,就是委屈了你。”
“小女不委屈,昨日若非郎君与薛姊姊搭救,小女已陷于贼手,怕是更不堪呢。”
贺江梅眼圈一红,心里有些屈辱。
她也曾幻想过,嫁入吴郡顾陆朱张做正妻,与夫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是家门惨祸,让父兄尽丧贼人之手,自己也差点成了孙恩老贼的暖脚婢。
王郎虽是不错,却是有妻,嫁过去只能做平妻,可是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