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长公主府。
灯火通明,奢华依旧。
萧凌雪斜倚在美人榻上,手中端着一盏上好的雨前龙井,神态悠闲,仿佛白日里公堂上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消遣。
一名黑甲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呈上一卷小小的信筒。
“殿下,陶统领密信。”
萧凌展开信纸。
上面,只有寥寥四个字。
“一切就绪。”
萧凌雪的红唇,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又诡谲的笑意。
她将信纸凑到烛火之上,看着那薄薄的纸张,在火焰中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撮飞灰。
“沈知夏……”
她轻声呢喃着,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本宫为你准备的这份大礼,希望你……会喜欢。”
同一片夜空下,李明轩的宅邸,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昏暗的烛光下,李明轩面色惨白如纸地靠在床头。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正皱着眉头,为他诊脉。
良久,老大夫才收回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李公子,你这……”
他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李明轩咳了两声,声音嘶哑,“但说无妨。”
老大夫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公子本就底子亏空,这些年,更是忧思郁结,心力交瘁。如今,又受了这般剧烈的刺激,急火攻心,已是伤了根本。”
“恕老夫直言,公子这身体,就像是一盏快要耗尽灯油的灯。”
“若再不好好静养,只怕……只怕是神仙难救了。”
屋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李明轩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他平静地对老大夫道了谢,让丫鬟送他出去。
“公子……”
丫鬟黄莺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汤药,眼眶通红。
“您别听那大夫胡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明轩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将药放下。
黄莺还想再劝,却见李明轩的眼神,依旧是那般平静,平静的……让她害怕。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兴冲冲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公子!公子!大喜事!”
黄莺连忙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小声些。
小厮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压低声音,但脸上的喜色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公子,收到北疆的加急信了!”
他将一封信,双手呈上。
“是沈小姐!沈小姐她……她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算算时间,最多两三日,就能到了!”
黄莺闻言,也是大喜过望。
“太好了!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就没人敢欺负公子您了!”
然而,预想中欣喜的表情,并没有出现在李明轩的脸上。
他怔住了。
随即,眉头,死死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回来?
她怎么回来了?
不,她不该回来!
现在的京城,不是法理之争的公堂,而是一个已经布好的,天罗地网!
萧凌雪今日在公堂上的所作所为,看似疯狂,实则是在宣告!
她在告诉所有人,她已经不在乎规则了。
一个连规则都不在乎的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知夏她……她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这不是来为他撑腰,这是把自己,送进了最危险的漩涡中心……
李明轩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猛地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刚刚喝下的汤药,险些全都咳了出来。
“公子!”
黄莺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为他抚背。
李明轩却一把推开了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焦灼与担忧。
与此同时。
距离京城二百里外,一个名为“望都”的小镇。
沈知夏一行人,在镇上唯一一家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了下来。
连日来的疾驰,即便是铁打的人,也有些吃不消了。
所有人都打算,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快马加鞭,争取两日之内,赶到京城。
子时刚过。
万籁俱寂。
沈知夏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时。
“叩叩叩。”
一阵极轻的,极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沈知夏坐起身。
“进来。”
门被推开,一身黑衣劲装的云芷,闪身而入,神情凝重。
“主子,有些不对劲。”
沈知夏没有多问,立刻披上外衣,跟着云芷,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客栈的后院。
北斗,早已如同一尊雕塑般,等候在那里。
“怎么回事?”沈知夏压低了声音问道。
北斗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条穿镇而过的官道。
沈知夏凝神望去。
借着微弱的星光,她看到,官道之上,有大片大片的黑影,正在悄无声息地,快速移动。
那不是商队,更不是普通的行人。
那是……军队。
一支沉默的,在深夜里行军的军队!
沉闷的脚步声,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流,让脚下的大地,都似乎在微微颤抖。
沈知夏的心,猛地一沉。
“北斗,你看得清他们的旗号和铠甲吗?”
北斗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
“看不清旗号,他们没有打旗。”
“但属下方才潜近了些,他们的铠甲……很奇怪。”
“既不是京畿三大营的玄甲,也不是边军的铁甲。而是一种……暗红色与黑色相间的甲胄。”
“最奇怪的是,他们的肩甲之上,都统一刻着一种图样。”
沈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
“什么图样?”
“牡丹。”
北斗吐出了两个字。
牡丹……
大宁的国花。
但,从未有任何一支军队,会用牡丹,作为自己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