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公堂之上,已然成了街头巷尾才得一见的泼妇骂街场。
徐俊良只觉得头疼不已。
他的惊堂木,拍得手腕都快断了,却压不住那两个彻底撕破脸皮、扭打在一起的人。
陆老夫人一头珠钗歪斜,发髻散乱,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仪态。
董二爷也好不到哪里去,官帽被扯掉在地,脸上被挠出了几道血痕,气得哇哇大叫。
“疯婆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疯婆子!”
“董老二!你这个卸磨杀驴的白眼狼!当年要不是我,董家能有今天?!”
陆砚之夹在中间,脸色煞白,进退两难。
他试图去拉,却被陆老夫人一把推开,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周围的衙役们手足无措,不知是该上前拉架,还是该继续维持秩序。
堂外围观的百姓更是炸开了锅,议论声、指点声,此起彼伏。
徐俊良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他知道,这桩案子,牵扯甚广,背后水深。
摄政王府派人递过话,希望他能秉公办理。
可这“公”,要如何“秉”?
被告的一方,是权倾朝野的大长公主和权势滔天的董家。
混乱与焦灼之中,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堂下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身影。
李明轩。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就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他毫无关系。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副模样,徐俊良那颗焦躁不安的心,竟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抓起惊堂木,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这一次,声音格外响亮。
“肃静!”
他厉声喝道,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来人!将董大人与陆老夫人给本官分开!若是再敢喧哗,以藐视公堂论处,杖责二十!”
衙役们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拉开。
陆老夫人还在哭天抢地,董二爷则气得直喘粗气。
徐俊良懒得再理会这丢人现眼的姐弟俩,他将目光投向李明轩。
“李公子,方才陆老夫人情急之下,已然承认了部分罪行。但口说无凭。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了李明轩的身上。
“自然是有的。”
他轻笑道,“大人,草民还有一位人证。”
董博元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就“咯噔”了一下。
昨夜,他们已经将所有能找到的证人,都处理了。
怎么可能,还有人证?!
只见李明轩朝着堂外,轻轻拍了拍手。
片刻之后,两名衙役搀扶着一个身形佝偻、白发苍苍的老者,缓缓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堂内便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是宫里的人?”
“看这面容,倒像是个……”
百姓们没敢直接说出来。
但大家都能看得出来,进来的,是个太监。
董博元眯起眼,死死地盯着那个老太监,脑中飞速地搜索着。
他不认识这张脸。
然而,站在他身旁,大长公主府掌事姑姑寒霜,在看清那老太监面容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怎么会是他?
这个老东西,三年前,不是早就该被灭口,扔进乱葬岗了吗?!
他怎么会还活着?
寒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脚冰凉,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李明轩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老太监福安被带到堂前,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奴……奴才福安,叩见府尹大人。”
徐俊良沉声问道:“堂下所跪何人?与本案有何干系?从实招来!”
福安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扫过堂上众人,最终,落在了寒霜那张煞白的脸上。
他赶紧低头,颤着声道,“回……回大人……十五年前,奴才……奴才还在宫中当差,在……在冷宫做事……”
他断断续续地,将一段尘封了十五年的往事,缓缓道来。
“是……是董府的管家找到了奴才,给了奴才一千两银子,让奴才从宫里的禁药库里,偷……偷一样东西出来。”
董博元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你胡说!”他尖声叫道,“你这个老东西,是何人指使你来此血口喷人?!”
福安被他一吼,吓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奴才不敢撒谎……当年,奴才亲自将那包药,交给了董家的管事……”
“奴才……奴才亲眼所见!”
董博元厉声反驳:“一派胡言!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太监,几句疯话,就想给我董家泼脏水吗?!”
李明轩冷笑一声,从袖中又取出了一本陈旧的账册。
“大人,这是当年董家与宫中一些内侍的往来账目,其中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十五年前秋,董家曾‘赠予’冷宫内侍福安,‘程仪’一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