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
栖梧院,沈知夏坐在书房里。
桌案上,并排摆着两样东西。
九霄环佩琴,甘露茶。
她盯着那个小巧的茶叶罐,心里那个莫名的猜想,再次冒了出来。
玄冥,到底是谁?
所有的巧合,此时全都缠绕在一起,指向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良久,沈知夏起身,看向春桃,吩咐道,“备车,我要去陆府。”
夜色深沉,沈知夏乘着马车,来到了曾带给她无尽痛苦的陆府老宅。
门楣上,“陆府”的牌匾早已被摘了下来,换上了一块没有任何标示的木匾额。
沈知夏刚下马车,府门便应声而开。
黄莺早已侯在门内,见到沈知夏,恭敬地福身行礼,“沈小姐,主子已恭候多时,请随奴婢来。”
沈知夏微微颔首,随着黄莺踏入了这座已经焕然一新的府邸。
府内,所有曾经陆家的痕迹,早已不见。
原本奢华沉闷的风格,全都换成了江南庄园一般曲径通幽,甚至于原本的花厅都不见了,而是换成了一座小巧的荷塘。
看上去静逸且富有情调。
最终,她们停在了推倒重建的松园书房外。
黄莺轻轻推开房门,侧身让开。
玄冥正背对着门口,负手站在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前,身姿挺拔如松。
而那幅画,正是沈知夏同赫连明月比试作画时的那一幅复制品。
听到脚步声,玄冥缓缓转过身。
依旧是那张妖异俊秀的脸,嘴角噙着浅浅的笑。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沈知夏并没有直接坐下,而是一步一步走进书房,径直走到玄冥的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开门见山。
“玄帮主,明人不说暗话。九霄环佩琴,甘露茶…”她咬了咬唇,眼眶突然就有些湿润,继续道,“你,是不是江南李家的旧人?”
玄冥的眼底,刹那间,涌起一股复杂的光芒——有回忆,有痛楚,有刻骨的恨意,还有一丝……被看穿的释然?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锐利的女子,看着她眉宇间与记忆中那人几乎重合的倔强轮廓,嘴角的笑,缓缓加深。
良久,他终于开口,“知夏,有些事,在此时揭开,非但不能助你,反而会给你引来滔天巨患。将你我,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微微停顿,语气坚定,“相信我,现在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
沈知夏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一击,有些闷痛,又有些失落。
玄冥的反应,几乎印证了她心中的那个猜想。
可眼前这张脸,这通身的气度,与她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却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巨大的迷乱依旧笼罩在头顶。
她沉默片刻,不再执着。
“沈修远死了。”
沈知夏声音很轻,轻得玄冥一阵心疼。
“在摄政王府的地牢里,受不住刑讯,一头撞死了。”沈知夏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他四千,对当年的事,抵死不认。”
玄冥的呼吸加重了一瞬,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但他死了,不代表线索就断了,”沈知夏抬头,看向玄冥,“我安排了一个人,易容成了沈修远的模样。”
“沈正德?”玄冥立刻接口,显然对沈知夏的布局了如指掌,“你想让他,打入董家?”
“嗯,”沈知夏点头,“沈修远虽然死了,但他在董阁老面前还有些分量。我想利用他,接近董家,套取当年的证据。”
“此时,交给我。”
他说着,突然伸出手,抚了抚沈知夏的头发,但很快就收了回去。
沈知夏怔愣了一瞬,有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但她想,既然他不肯说,定然有他的道理,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
“不必言谢。”
玄冥摆摆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沈知夏的脸上。
昏黄的烛光将她清瘦的轮廓蒙上一层浅浅的光晕。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个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脱口而出,“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沈知夏微微一怔。
“好?”她重复了一声,自嘲地笑了,“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目光越过玄冥,投向窗外。
“我之所以还活着,不过是为了报仇雪恨。让我娘、让李家所有的冤魂——得以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