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44章她的丈夫。
刹那之间涌进身体的生命力,滋长了顾荃的胆量。她的手覆在男人的大掌之上,鬼使神差般地捏了捏,透着几分小心,又有些许的窃喜。仿佛是个偷吃的孩子,怕被人发现,又实在经不住诱惑。
裴郅不动声色,默许着她的小动作,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们一个进,一个守,所有的较量试探随风潜入,无人知其中的攻守准则,也无人能看破其中的玄机暗涌。各怀着隐蔽的心思,自以为掩饰得好,可以瞒天过海,骗得了别人,也能骗得了自己。
但是或许除了他们自己,谁也骗不了。
饶是顾昀这等心思极不细腻之人,平日里极其的粗枝大叶,此时却觉出一丝说不出的不对来,看看自己的堂妹妹,又看看同窗们口中不近人情的裴郅,脑子里闪过一丝不太可能的念头,仿佛识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裴郅手下一个用力,直接将他拎起。
他被扶到一边,下意识去看顾荃,“四妹妹……”
“大哥,幸好你伤得不重。”顾荃朝他使眼色,又假哭。
他立马将方才那微妙的感觉抛之脑后,装模作样地安慰道:“四妹妹,你别担心。裴大人说我伤得不重,想来应该没有大碍。我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身为朝廷官却随意撞人,如此目无法纪,当真是令人齿寒!”
罗孰大喊冤枉,“裴大人,下官根本没有撞他们,他们……”
“此事本官已悉知,顾大公子和顾四姑娘若要报官,本官会为他们作证。若他们不追究,日后若有人问起,本官也会如实相告。”
不等罗孰再说什么,他又道:“罗家出了命案,你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先前还听不太真切的哭声,此时竟大了许多。
罗孰脸色大变,他就是听下人去报信,支支吾吾的说家里出了事,这才急着赶回来,一路上还想许是哪个小妾争风吃醋故意使的手段,万万没想到会是命案。
当下哪里还顾得上喊冤,手忙脚乱地爬上马车,催促着车夫赶紧走人。
“裴大人,敢问罗家出事的是谁?”顾昀没忍住好奇之心,问裴郅。
问完之后,又觉得不妥当。
谁不知这位裴寺卿最是为人冷漠,他实在不该如此冒昧,遂讪然解释,“我只是随口一问,裴大人若不方便说,那便不用回答。”
天可怜见的,他以前远远见过大理寺办案,莫说是问一问,就连靠近一些都觉得被此人的寒气煞到。
今日也是奇了怪,他居然觉得这位裴大人是可亲近之人。
“死者是罗家的大公子和一位姨娘。”
“罗家的大公子!”顾昀惊呼一声。
那不就是罗孰的长子!
与罗谙膝下仅罗月素一个独女不同,罗孰这些年可没少给罗家开枝散叶,光儿子就有六个,但唯独长子是嫡出。
也就是说,死的是罗家唯一的嫡子,还是嫡长子。
罗家那边动静越发的大了,外面不知何时围了不少人。大理寺众人已经入内,其中还有两人守在门外。
裴郅走近之后,围观的人自动让开一条道,有些甚至畏惧到低下头去。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的人出来,押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的,其中还擡着两具白布盖着的尸体。
罗家没人露面,连个理事的人都没有,便是罗孰都成了缩头乌龟,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任由自己儿子的尸体被擡走。
人群议论纷纷,自有消息灵通之人“啧啧”出声,“死的是罗家的大公子,还有罗二爷新纳的妾室。”
光听这两个人的身份,哪怕不知内情,旁人也能咂摸出不对来。
“罗二爷那个新纳的妾室我见过,有一回货郎打从巷子过,她从后门出来买头油,被我瞧见了。当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细皮嫩肉娇滴滴的,还生了一副好嗓子,她怎么和罗大公子死在一块了?”
“你还真说对了,可不就是死在一块……一张床上呢。”
顾昀和顾荃兄妹俩没急着走,离得也不远,将众人的谈论听得真真切切。
死在一张床上,那不就是……
顾昀也是没想到,竟然是这种腌臜事,当下恨不得捂住自己堂妹的耳朵,“……这罗家还真是乱得很,四妹妹,我们走吧。”
该知道的都已知道,确实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顾荃乖巧点头,玉色的小脸没有任何的羞恼之色,似是根本没听懂那些人话里的意思。
大理寺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裴郅照旧走在最后面。
顾荃对顾昀丢下一句“我去谢谢裴大人”的话,人已追了过去。
裴郅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故意放缓的脚步更慢了些,眼底有着隐隐的笑意。他牵着马绳,为怕累着那玉人儿,借着安抚马的当口,彻底停下来等人。
很快顾荃到了跟前,有礼有数地福身。她背对着顾昀,顾昀以为她在道谢,哪成想她却是在问裴郅,“裴大哥,我的信你收到了吗?”
裴郅“嗯”了一声,压抑着内心澎湃的涌动。
顾荃跟着“哦”了一声,信收到了,却没有说拒绝的话,那就代表默认。
她确实很心急,但再心急也不好催得太紧,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事关她的小命,她还需更有耐心些。
但是那传言不会成为绊脚石吧?
“裴大哥,我今日听到有人说我父亲之所以多年没有晋升,竟是被我吸取了官运,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她只说一半,心机十足。
裴郅岂会没有听说,同时也已识破她的小心思,眼底的笑意都快溢出来。若不是此处人来人往,必是不会再忍着。
“确实可笑。”
她心下一松,眉眼弯弯,“我就知道裴大哥不同于那些人云亦云之人,什么谁克谁啊,谁借了谁的运道,全都是子虚乌有,不过是有人居心叵测,恶意中伤罢了。裴大哥,你说是不是?”
“是。”
这小狐貍故意扯上他,摆明是拉他入阵,希望他同仇敌忾。也不知是怎么长的,怎么能这么多的心眼子。
他自小背负克名,比谁都知道人言如刀的可怕,不是直接捅一刀的痛快,而是伤口好了又被刺,反反复复流血不止的残忍。
她不怕他,他又有何惧?
“裴大哥不信那些鬼话,我就放心了。”她两眼似弯月,眸中一片水光潋滟,肉眼可见的欢喜,堪比日月辉映的湖水。“想来那些人说什么我日后会连累自己丈夫仕途的话,你定然也是不信的。”
丈夫两个字,像一颗种子落在裴郅的心底,须臾生根发芽,长出叶子开出花来。
他感受着内心的狂乱,恨不得立刻马上将这两个字坐实,此后以她的丈夫自居。然而再多的疯狂,出口的却还是只有一个惜字如金的“嗯”字。
不时有人经过,他不露痕迹地移动脚步,以自己修长挺拔的身体挡住顾荃。顾荃几乎被他遮得严实,纵有人大着胆子伸头缩脑也看不清楚。
然而他挡住了行人,自然也挡住了一直关切自己堂妹的顾昀。
顾昀心里还纳闷着,不明白顾荃道个谢怎地需要这么久,更想不通性子冷落不近人情的裴郅没有急着走人。
他皱着眉,不得不过来。
“四妹妹。”
顾荃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向裴郅道别。
临走之际,还是没忍住提醒,“裴大哥,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幻听,她走出去几步后,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不会忘。”
*
顾家的西侧门,不时有女子出来,皆是红光满面的样子,或是怀里揣着热乎乎的辛苦费,或是提着什么回礼。
她们来到顾家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说亲。
顾家如今待嫁的姑娘有两位,但她们此行的目标全在顾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