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说这种神叨叨的传言不可信的,还有说空xue来风定有影踪的,几人意见不一,竟是争执起来。
随着他们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铺子里其他的学子也被吸引过来,加入议论的行列,从古论今,引经据典,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先前那反驳之人被人问急了,又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不假,但有些事就是玄乎。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也是听人说的,那些人还说顾四姑娘若是嫁人,必会吸取她所嫁之人的运道,无论那人多么的惊才绝艳,最终都会怀才不遇泯然平庸。”
如果说她吸取自己父亲的运道延续性命是恶意满满,那么连她日后所嫁之人都扯上,分明就是想断她的姻缘。
“长舟的这些人,当真是不知所谓!”顾昀气极,准备过去和那些人理论。
顾荃示意他稍安勿躁,道:“他们不过是传个声,不值当动气。”
真正的幕后之人才最可恨,没有必要迁怒别人。
“那就由着他们胡言乱语吗?”顾昀的脸色都是青的,他本是带着堂妹出来吃喝的,没想到吃了一肚子的气。
顾荃当然不会任凭他们继续说下去,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后,起身过去。
那些人正口沫横飞地谈论着,猛不丁一擡头,看到她,皆是无比的惊艳。
书香茶韵的环境中,娇弱貌美的少女似水边柳,盈盈楚楚地站在那里,水眸潋滟地看着众人,欲语还羞。
“顾四姑娘!”
好几人异口同声。
她福了福身,越显姿软花柔,道:“方才听你们说,外面传我福大却命薄,多活一日就要多消耗至亲的福报,包括钱财和运道。未出嫁是吸取自己的父亲运道而活,出嫁后则在碍自己的夫君。”
“顾四姑娘……我们也是听说的……”
“我知道你们是听别人说的,虽说坊间流言当不得真,却也太过没有道理。天下的读书人,最后能出人头地的有几个,难道也是被自己的家人吸取了运道?这世间体弱者不知多少,莫不是都是靠吸取至亲的运道而活?”
“这确实有道理,那传言委实有失偏颇,竟像是故意为之……顾四姑娘,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问这话的是最开始提起传言的那个人,他说话时脸都是红的,不太敢看顾荃。
顾荃摇头,“我不怎么出门见人,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若说龃龉,倒是有一桩事。前些日子我父亲与小罗大人动过手,小罗大人为此由从五品降为从六品,还曾去我家中闹过事。”
众学子闻言,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罗谙是吏部侍郎,除去陛下钦定的人之外,所有的官员考核升降全要经由他手。读书之人的目标都是为了出仕,谁也不会轻易得罪日后能掌握自己仕途前程的人。
顾荃很理解他们,之所以说这事也不是为了让他们群情激愤,替自己伸张正义,仅是阐述事实而已。
她问那人,“不知你是在何处听到有人说起这事的?”
那人下意识回道:“城南的街市口。”
“多谢相告。”
她环顾所有人,道:“叨扰诸位,属实有些对不住。今日诸位所用茶水点心,全算在我头上。”
那些学子一听,意外之余,还有欢喜和惭愧。
她刚要和铺子里的掌柜说起此事,打眼看到又有几位学子进来,其中一位还是自己认识之人,心里便有了主意。
王学子对于在这里与她偶遇一事,表现得十分欢喜。等听到她的托付后,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定会不负所托。
“那此事就有劳王公子了,余下的银钱,权当是王公子的辛苦费。”
满满一素色荷包的银子,王学子觉得很是压手,不用仔细计算,也知会剩下不少。他顿时心头一片火热,连说这哪里使得。
使得使不得的,顾荃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这辈子不缺钱,也从不吝啬钱财,与人为善这种事,她自来做得顺手。
顾昀却是一直紧锁眉头,出了铺子后,道:“他们人云亦云,你无需怕他们,更无需讨好他们。”
“大哥,我不是怕他们。”她娇娇一笑,“吃人嘴短,我是想堵住他们的嘴。”
“你……”
顾昀失笑,越发心疼她。
*
城南的街市口嘈杂热闹,各种铺子林立,往来行人如织,不拘是哪个墙角,或是哪棵树下,总有人三三两两人聚在一起说话。
市井之地人言纷争最是多,也最是容易助长传言之风。经由入了一个耳,再出一个人口,不消多久就能传得满天飞。
顾家的马车打街边而过,故意驶得极其缓慢。
路边之人的说话声你来我往,顾荃静心听着,倒是不意外听到有人在谈论自己,同那长舟学子说的差不多,却更加直白些。
马车行到街尾拐个弯,进到朝起巷。
而罗家,就在这条巷子里。
青石板,墙边苔,站在巷子口望去,整条巷子透露着经久岁月积淀的低调与底蕴。隐隐听到哭声,不知是从哪处高墙内传出。
兄妹俩下了马车,还未来得及站定,打后面冲过来一辆马车,车夫的将马车赶得飞起,像是赶着去投胎似的,直直地撞向他们。
顾昀动作快,一把将顾荃扯到旁边。
与此同时,那马车也跟着停下来,险些将马车内的人给颠出来。车帘被人一脚踢开,里面的人张嘴想喝斥,在看到他们后生生咽了下去。
罗孰眼珠子像是不会转似的,定定地落在顾荃身上。
上回见着还病弱的美人儿,今日瞧着竟是粉面桃腮的越发招人稀罕,让人一见入痴,恨不得占为己有。
顾荃也看到了他,只觉厌恶。
他被那厌恶刺痛了眼睛,痴迷的目光清醒了些,带出可惜与恼怒。可惜这美人儿没能到手,恼怒自己被连降两级。
“顾四姑娘不愿嫁我罗某人,我罗某人倒要看看,如今外面传成那样,顾四姑娘还能不能嫁得出去!”
顾昀闻言,瞬间握紧了拳头。
顾荃拉住他,好似听到有马蹄声渐近,道:“大哥,你还记不记二哥以前是怎么对你的?”
他立马心领神会,丝毫不顾形象地倒在路中间。而顾荃则扑在他身上,哭得梨花带雨地控诉着罗孰。
“你们怎么能看也不看就撞我们?我大哥若是有个好歹,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要去报官,我不信这天下还没有说理的地方!”
大房两兄弟,顾勤看不上顾昀,更偏心顾绪一些。
小时候顾昀难免嫉妒,没少找顾绪的不痛快。顾绪也是个精的,往往不等顾昀碰到自己就倒在地上,害得顾昀没少被顾勤责骂。
顾昀也是没想到,多年以后这一招自己也能用上。
他哀哀地呼着痛,“四妹妹,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他这是想撞死我们!”
罗孰都快惊呆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兄妹俩竟是这种人。
马蹄声已近,有人高喊,“大理寺办案,速速回避!”
顾荃擡头望去,先入眼的是矫健的骏马,然后是马背上的人。
玉麟冠,獬豸服,腰佩大金环刀,气度森寒,却颜盛色茂。
裴郅翻身下马,几步到了跟前,一掀袍摆蹲下,恰好紧挨着她。她回过神来,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许是离得太近的缘故,也许是想到自己那个没羞没臊的梦,一时竟有些不敢看他。
他大致检查了顾昀的身体,道:“伤得不重,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顾荃假装放心的样子,和顾昀对了一下眼。
顾昀嘴里说着感谢的话,作势要起。
当裴郅扶他时,顾荃也伸手过去,两人的手正好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