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朱高炽辞别了临安公主与常孤雏,带了两个伴当、几名护卫,自盖州动身,往北平而去。
这日天刚蒙蒙亮,辽国公府的门便开了。
朱高炽一身青布棉袍,外罩件素色披风,腰间系着条同色腰带,脚下蹬着双厚底棉靴,看着倒比在京里时添了几分利落。
常孤雏亲自送他到府门外,临安公主又塞了些亲手做的点心,再三叮嘱路上仔细,莫要贪快。朱高炽一一应了,躬身拜别,方上了马车。
马车是寻常样式,只是车厢里铺了厚厚的棉垫,角落里放着个暖炉,倒也不冷。
车外,两名伴当骑着马,一前一后护着,护卫们则牵着马步行,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出了盖州城。
此时正是腊月,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般,路旁的树枝光秃秃的,田地早已歇了农,一眼望去,尽是枯黄的草。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日头渐渐升高,风也小了些。
朱高炽掀开车帘一角,见路边有个小小的驿站,便让停下歇息。
驿站里只有个老卒,见他们一行人气度不凡,忙引着到屋里坐,又烧了壶热茶来。
朱高炽取了些碎银给他,老卒千恩万谢地接了,又去灶上寻了几个热馒头。
伴当取了馒头,就着热茶递给朱高炽,他也不嫌弃,掰了半个慢慢吃着,问那老卒:“往前去北平,这一路好走么?”
老卒叹道:“回公子的话,这几日天还好,没下大雪,路还算平。只是过了前面的黑风口,有段路不好走,听说前些日子有小毛贼出没,公子们得仔细些。”
朱高炽点点头,谢了老卒,又歇了片刻,便吩咐启程。
到了黑风口,果然见路边有几棵歪脖子树,风从石缝里钻出来,呜呜作响。
护卫们都握紧了腰间的刀,打起十二分精神。
好在一路行去,并未见什么人影,出了风口,众人都松了口气。
傍晚时分,到了一个小镇。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朱高炽便让众人住下。
店家见他们人多,忙腾出最好的两间上房。
晚饭时,店家端上一锅热腾腾的羊肉汤,配着刚出炉的烧饼。
朱高炽喝了碗汤,暖意从肚子里散开,倒驱散了不少寒气。
夜里,他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却想着北平的事。
自离家赴京,已有半年多,不知父王的身子是否康健,母妃是否还时常牵挂。
这般想着,渐渐有了睡意。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众人便又起身赶路。
如此晓行夜宿,非止一日。
这日午后,远远望见一道城墙,护卫指着道:“公子,前面就是北平城了!”
朱高炽掀帘望去,只见那城墙高大雄伟,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
他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几分急切的笑意。
马车轱辘碾过北平城的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朱高炽掀开车帘,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街景,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离家半载,城中景象虽无大变,可入眼处,总觉比记忆中又旧了几分。
街旁的房屋多是土坯墙,顶上覆着灰瓦,不少人家的墙皮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黄土。
偶有几处砖瓦房,也是样式陈旧,墙缝里还塞着枯草。
脚下的路更是坑洼不平,昨日刚下过些雪,融化后积成水洼,马车驶过,溅起泥水,引得路边行人纷纷躲闪。
朱高炽看着这一切,心里头却忍不住想起辽东的景象。
前几日在盖州及沿途所见,真真让他开了眼界。
那辽东的路,竟是用水泥铺就的,平平整整,别说坑洼,连半道车辙都少见,下雨不泥泞,刮风不起尘,马车走在上面,稳当得能端住一碗水。
再看那房屋,十户里倒有七八户是砖瓦房,墙砌得方方正正,顶上瓦垄整齐,有的人家还在院墙上抹了白灰,看着就亮堂。
街边的铺子也多是青砖大瓦房,门脸开阔,不像北平这般局促。
他记得在盖州城里,连寻常百姓家都有像样的窗棂,糊着白净的纸,夜里点起灯,光都透着亮。
可北平这边,不少人家还是用破布糊窗,风一吹就哗啦啦响。
还有那辽东的街道,两旁栽着树,虽已落叶,可树干都修得整齐,路边还有排水沟,雪水雨水顺着沟流走,从不积在路面。
哪像北平,一到雨雪天,路就成了泥塘。
正想着,马车过了钟鼓楼。
这里算是北平热闹处,可瞧着也不如辽东的市集规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