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胄!”长孙无忌也来了火气,加重了语气,“本官现在是以‘军器总监监正’的身份,在跟你说话!陛下与太子殿下的军令状,就是最大的规矩!若是耽误了铁甲舰的工期,你担待得起吗?!”
“赵国公,您也别拿陛下压我!”戴胄也是个硬骨头,脖子一梗,“陛下是天子,但也不能违背祖宗之法!户部管钱,天经地义!没有章程,休想从我这里拿走一个子儿!”
两人在户部衙门里吵得不可开交,声音大到外面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长孙无忌感觉自己快要压不住火,想直接动用自己百官之首的权力强压时,一名东宫的内侍,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赵国公,见过戴尚书。”小内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长孙无忌皱眉道。
小内侍从袖子里,又拿出了一卷黄色的绸布,展开。
“太子殿下口谕。”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着军器总监监正长孙无忌,户部尚书戴胄,即刻前往丽正殿,观摩‘转炉炼钢法’。殿下说,有些东西,光用嘴说是说不明白的,还是亲眼看看,才知道一百万贯,到底花得值不值。”
……
半个时辰后。
丽正殿的院子里,长孙无忌和戴胄,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一个丑陋的泥罐子,正在喷吐着一人多高的炽白火焰。
那恐怖的热浪,那刺眼的光芒,那仿佛神迹一般的景象,彻底摧毁了他们二人建立了一辈子的世界观。
当那块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钢锭,在周老丈疯狂的捶打下,发出“当当当”的清脆响声而毫发无损时,戴胄的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他……他看到了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
一百斤生铁,就变成了一块品质远超百炼钢的……神钢!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摸一下那块钢锭,却被滚烫的温度给吓了回来。
“这……这……这是仙法……”戴胄的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长孙无忌虽然昨天已经被李承乾的“尚书令”之言给震惊过一次了,但此刻亲眼看到这“吹气成钢”的奇景,心中的震撼,丝毫不比戴胄少。
他终于明白,李承乾那个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承乾敢立下半年的军令状。
拥有了这种神乎其技的炼钢之法,别说铁甲舰,他恐怕连天上的月亮都敢说给你摘下来!
“舅舅,戴尚书。”李承乾笑嘻嘻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现在,你们觉得,孤要的那一百万贯,还多吗?”
戴胄猛地回过头,他看着李承乾,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固执和强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不多!不多!”他连连摆手,激动得满脸通红,“殿下!一百万贯怎么够!老臣……老臣这就回去,砸锅卖铁,也给您凑出两百万贯来!不!三百万贯!只要能造出这种神钢,我大唐武备,何愁不能横扫天下!”
这位刚才还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此刻恨不得把整个户部都搬给李承乾。
长孙无忌看着戴胄这副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李承乾根本就没想过要用权势去压服六部,他用的是……降维打击!
他直接拿出了一件你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甚至会让你顶礼膜拜的东西,摆在你面前。
在这样的“神迹”面前,一切的规矩,一切的法度,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舅舅,”李承乾又转向长孙无忌,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军器总监接下来的事情,还很多。比如,兵部的人,将作监的窑厂……这些,可就要您多费心了。高明只管技术,这些跟朝廷打交道的俗事,高明可不擅长。”
说完,他便转身,继续去跟段纶和工匠们,讨论那十座大型转炉的建造细节去了。
只留下长孙无忌一个人,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当监正,而是在给那个混世魔王当后勤大总管!
而且,还是个心甘情愿,不得不当的后勤大总管!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他现在只希望,兵部尚书李绩,还有将作监的那些官员,骨头能比戴胄硬一点。
然而,当他带着李绩等人,也来丽正殿“观摩”了一次炼钢之后,所有人的反应,都和戴胄,如出一辙。
从一开始的质疑,到震惊,再到最后的狂热。
“赵国公!您放心!别说五千府兵!只要太子殿下一句话,我李绩就是把整个登州大营都交给他,也在所不惜!”
“赵国公!我们这就去办!所有窑厂,全部停工!全力保障军器总监!”
长孙无忌看着这群前一刻还满腹牢骚,此刻却恨不得给太子殿下当牛做马的同僚们,终于认命了。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疲惫。
他拿起那份清单,大笔一挥,在“监正”的位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罢了,罢了。
陛下啊,老臣真的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