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等农庄管事在领受命令后当即退下,随后其他的幕府官吏也相继离开,公孙度却立在台上望着远处久久不语。
台下,河间大营的新兵卖力的操练着,旌旗流转,幽州的骑兵肆意驰骋,向着四周新兵炫耀技艺,沙场之上一片喧嚣。
公孙度看到,赵云手里持着一把长弓,随着马背起伏连连施射,箭矢接连上靶,引得在场的兵卒齐声喝彩。
其身后的骑兵亦随着他的指令,变换成各种队列,以应对不同状态下的敌军,马匹骑兵配合无间,姿态流畅无比,已经能够看出其人极高的骑兵指挥天赋了。
“主公喜欢他?”
旁边安静旁观的张浪注意到公孙度的目光,笑着开口道。
“喜欢啊,年轻有为,勇力过人,这样的年轻人,缺的只是一个机会罢了。”
张浪听说过公孙度对赵云此人的青睐,不仅特意提拔了其人,还对其开放了襄平训练营的名额,这已经是将他当作心腹培养的态度了。
“主公慧眼如炬!在某看来,子龙来我幽州军着实屈才了。
他的能力在精锐部伍中其实很难展现,因为他真正的才能在于,能够让一支崭新的、稚嫩的队伍发挥超出其本身的力量。”
公孙度细细回忆了下自己关于赵云带兵的技艺,果然,赵云常胜将军的名声,正是源于其人对部伍的紧密掌控以及军事上的谨慎作风。
想到这里,公孙度不由轻轻颔首,随后看向面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将军,手掌轻轻拍打下对方肩膀,声音里带着些关切:
“骑兵编练的如何了?今次带的都是精骑,可用不着你亲自冲阵了!”
“主公放心!与火器的配合战法,墙式冲锋,波次突击,儿郎们已经烂熟于心,仆在战场上,不过是挥挥手而已。”
“这便好!”
公孙度听到对方的保证,知道这个己方仅有的骑兵理论大家性命有保障后,他露出一抹微笑,对张浪低声道:
“其实,我有预感,这场仗,兴许比我等想象的要快得多?”
“主公意思是?”
张浪挑挑眉头,对公孙度的判断理由很是好奇。
“徐荣自三韩传回来的战报看过了没?
袁军其实与三韩败兵差不多,同样是未曾接触过,不知道火器之存在的军队。
战场决胜,本就是要算尽一切,火器之用,已经能作为战场天平的一个重要筹码了。
此战,袁绍占据了一个兵力数量、兵员素质上的优势。他以为可以就此将我打回北地。
可他少算了两点,一是我已经有了成熟的火器,二则是河北真正的民心,并不在他袁氏!”
张浪闻言陷入了沉默,他低头看向台下的校场的一角,那里摆放着一长排的火炮。
此刻,正有一个个人影在火炮的周围走动,他们机械的重复着装药,装弹、点火等操作,旁若无人的大声命令声,常常引来旁边营垒兵卒的嘲笑。
“笑什么笑?有本事来和你耶耶干一架!”
杜尚光着膀子,听到旁边营垒友军的轰然笑声,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手指点着叫骂回去。
“别说了!注意号令!调整炮位!仰角!”
旁边的同学兼战友齐辰连忙拉住杜尚,小声提醒道,眼睛不忘向远处的令旗打望,生怕错过一条号令。
“嘶!”
听到齐辰提醒的号令,杜尚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后背上的鞭痕立刻传来一阵刺痛。
昨日的他就是训练时开了小差,仰角、炮位指挥失误,当即便被拖了出去,当着几万同袍的面鞭打了十记。
据说,这还是因为他们算学学子的身份,长官怕打死他们,才让行刑士兵放了水,否则毫不含糊的十鞭子下来,杜尚这会早死了。
“林狗真特么狠!比徐老魔狠多了!老子不就是低了两度吗?不至于往死里打吧?”
杜尚回过头,一边向着炮组传达口令,一边向着战友不停发出抱怨。
“你就消停会吧!长官都说了!两度的差距,对那些冲锋的同袍来说,就是生死之别。昨日的你没被打死,已经算是好运了!”
齐辰没有附和,小声的反驳着。此刻他面色严肃,眼睛专注的看着远方,似乎脑海中已经有了清晰的炮弹轨迹图。
“哼哼.....这听不到炮声的操练有什么意思?听不见炮声,我就浑身没力,自然没心思指挥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前些日子打那些邬堡,我敲他们的墙垛,可是一敲一个准的!”
“放!”
齐辰这回没有应声,而是根据旗语大声下令道。
“放!”
周围的炮组军官齐声嘶喊着,好似要模拟出大炮击发的轰鸣似的。
而在不远处,军营之间的道路上,一辆辆马车缓慢行驶着。
田丰轻轻将车帘放下,将观察操练兵卒的目光收了回来,同时看向车内的另一人:
“景明,今日见到那些农庄之人,你如何作想的?”
与对对坐的,是一名温和内敛的中年人,手里正握着一卷沓氏新出的水力论述细细阅读。
听到田丰的问题,张景明将书缓缓放下,口中感叹道:“不愧是都水监大匠,这番水力之论,已经开前人未有之先河了!”
田丰知道眼前的友人爱治水,且有相当的治水经验,此刻见他顾左右而言它,不由一掌拍在书册上,提高了声线道:
“景明兄!而今天下,时局风云突变。我冀州士人,若不能为自己寻出一条出路来,或许就要像那些邬堡主一般,惨死在氓隶之手了!”
“罢罢罢!”张景明见田丰如此固执,只得松开手掌,举手告饶一声。
见到田丰脸上的严肃神色,张景明挤出一抹笑意,正视田丰眼睛劝解道:
“其实呢,而今的处境下,元皓兄你应当高兴才对!”
“哦?何出此言?”田丰闻言来了兴趣,这位老友兴许是喜好杂学的缘故,看事物向来角度奇特,观点却又总是发人深省。
张景明抿抿嘴,脸上显出一抹无奈,轻轻摊手道:
“你我皆是大姓出身,当知豪强大姓对一方势力的利弊。
公孙升济能够不依靠士族豪强而调动百姓,虽然与我等家族不是好消息。
可,对你我来说却未必。因为他的实力越强,今后上位的可能性就越大,你田元皓当年的选择就越英明!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嘿!好你个张景明,寻我开心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