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些人不凡的谢放仔细打量了下那些领头的汉子,这些人眼神坚定,且还有着一定的组织架构,猛然间让他记起了自同僚口中得知的农会组织。
身在阳信的谢放对农会、农庄的了解不深,加上阳信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商业气氛浓厚,农庄的建设方向一直都是偏向营利。
谢放一直以为这就是个官办的农民庄园,以方便幽州州府收缴粮税罢了。
可看着眼前这些面带风霜的汉子,他不得不收回了从前的偏见,这些人表现出来的组织力、执行力,都不是从前那些散乱流民可以比拟的。
而这些表现在外的组织力、执行力,在这个时代,除去那些历史久远,法度严明的大姓士族外,甚为罕见!
对于眼前这些人的蜕变,谢放很是好奇,当即对面前的粗壮汉子拱手:
“兄台贵姓?在下谢放,现为营地辎重管事,你等若有需要,可到营地中寻我!”
“某姓马,谢过兄弟了,接济之恩,马服铭记于心!”
名为马服的汉子同样郑重拱手回礼,二人正要继续说话,就被靠近的一骑打断:
“将军要见此地的农庄负责人!要你们前去说明情况!”
听到那明显的公鸭嗓,谢放抬头,发现正是那个传令让他们做饭的骑兵少年,此刻其人手里已经换了武器,紧紧握了把颀长大弓,那根奇怪的短矛被插进了鞍袋里。
“我是!”
马服闻言,当即举手应道。
其人脸显激动,似乎对此早有预料,谢放仔细看去,发现其人眼神里还带着些焦急。
回想起他所观察的流民人口比例,他当即恍然。那些应当占大多数的青壮们.....
“上马!”
比起一开始的淡然,此刻的巴彦神色严肃了许多,见到有人回话的他当即挥手,让马服骑上一匹闲置马匹,随后大马疾驰而去。
“你是修县的农庄庄主?给我讲讲修县形势!”
中军大帐内,计议的兵将都已散去,徐荣看着刚刚抵达的汉子,沉声询问。
见面前的将军问修县的形势,马服的眼睛恍惚了片刻,随着记忆的回溯开始讲述:
“袁军来势汹汹,兵力达五万之众。
修县小城,不足以承载全数的乡野之民,县令下令我等向东转移。
可敌军人太多了!即便修县吸引了大多数的袁军注意。可,前来乡野烧杀的袁军还是铺天盖地!他们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屋就烧!
那些可恶的乱兵!他们原先便是本地的豪强大姓!这回就是回来报复的!
我们试过反抗,可散在各处的民兵哪里敌得过全副武装的袁军乱兵?
随后我等便开始了逃亡,庄子里的小伙子们断后,让家中的妇孺老幼先行.....
县令说了,今年河北歉收,没有粮草,袁军追不了多远!
可那群袁军的骑兵,可真不是东西!他们始终坠着我们,不让俺们休息!”
面前的汉子有些语无伦次,徐荣根据自己所获得的情报对照,对修县的局势有了较为清晰的了解。
徐荣微微眯了眯眼,手指在地图上轻点,转头问道:“我部下斥候注意到,此地以北以西都有民夫打扮的武装,那便是你等的民兵?”
“正是!我等拿的还是农庄的新发武器,可惜变故来的太快,大家还没来得及操练,始终打不过那些袁军部伍。他们,应当是被打散了!”
“无妨!我让斥候带路!你能召集多少民兵归队?”
徐荣抬手,打断了马服挽尊的喋喋不休,沉声继续道。
马服当即拍胸口,连连颔首:
“都能!都是我等看着长大的小伙子!家人老子都在这儿,他们能跑哪里去?”
“那好!你现在便就出发,带上你们农庄的管事,将四野的民兵召回,准备再战!”
马服本来还很高兴,可听到徐荣说出的再战之辞,当即就变了色,连连摆手劝道:
“将军!?你们要与那什么袁谭开战?万万不可啊将军!他们可是有五万兵马!
我来时看过,咱们部伍不过万人之数,如何能挡?即便依靠营寨,可那五万军队压过来,这座营地顷刻也是就没了啊!”
马服心中焦急万分,生怕面前的将军不懂那五万军队的厉害,苦口婆心般连声说着。
徐荣看到马服这副模样,以为这些民兵是被袁军打怕了,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只是沉声道:
“此事无需你操心!做好你的事便可!”
半个时辰后,谢放所在的辎重营收到了扩建营地的军令。
看着被分配到自己手下的那些流民,这些人虽然有些慌乱,可行动起来却很有效率,砍树、挖坑、立柱,竟然一点不输他们这些熟练工。
“官人见笑了!这活我们今年做了不知多少次!庄子里的土屋、牲口棚、晒谷场,可都是咱们一手一脚干出来的.....”
听到谢放的询问,正在火热干活的力夫停下动作,仰起头回忆着明明很近,却感觉十分久远的记忆。
“可惜了.....土屋被烧了!好容易打出来的家具、门板也都毁了!”
说到这里,谢放本以为面前的汉子会崩溃大哭,可他却抹抹眼泪继续干活,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手里的镢头狠狠挥下,就像是瞄准了仇人的头。
谢放被汉子的情绪影响,也略微有些失落,偏过头朝着其他地方巡视。
“军爷,你刚才讲的,咱们徐将军五千破十万的战绩是真的吗?”
马背上,被马匹颠簸得脸色微微发白的马服望向面前的少年,谄笑着问道。
“那还有假?”
巴彦嘴巴不停嚼着肉干,手臂在空中挥舞两下,得意道:
“耶耶我就在战场,亲手杀了不少。”
说着他的手指掰动,像是算账一般给马服解释道:“夜袭杀了六个,伤的更多,后来的追杀,杀的人就更多了。
刀都卷刃了,你看!”
巴彦说着,左手拔出腰间环首刀,刀刃半露,可在阳光的照耀下,刀刃上的缺口是那么的刺眼,直让马服有些睁不开眼。
马服缩了缩脖子,看看面前这个笑着露齿的少年,对方脸上的天真笑容,与那满布细小缺口的刀刃交相辉映,直让他在太阳底下打个寒战。
马服不禁紧了紧衣裳,面对少年的得意面庞,干笑着找补道:“这鬼天气,咋突然变凉了?”
巴彦一点不在意马服的神色,悠然的将刀插回刀鞘,拍拍手里的大弓道:
“动作快些,赶紧召集你们那些民兵。我与你讲,真要打起仗来,不要怕!敌人都是胆小鬼!
届时跟在我们背后砍脑袋便是!”
“是是!”
马服连连颔首,哪里不知道面前是个少年杀神,手上的性命怕是双手数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