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恐惧(2 / 2)

田丰被此人说笑了,举手作势就要打,被张景明连忙挡下,口中解释道:

“嘿嘿,我没讲完。你所担心的将来,我等士人的归处,其实大可不必,天无绝人之路。

不知元皓兄是否研究过公孙升济幕府结构?

幽州州府是在下所见的,天下间最为繁多的机构了。

但若是细细钻研,就会发现,其新建立的部门,某种意义上就是公孙度麾下新兴势力的代表。

工部的匠作大匠,笼络了一大批身怀绝技的匠人,以及杂学士人。

商部,简直就是豪商子弟的自留地!

农庄,黔首小民所在,管事,亦为小民所出。以辽东的考试体系,过不了几年,天下的基层官吏,怕都是管事出身了。

你看,士农工商,财部不就是为我等量身打造之所在吗?

财部,当然是掌控一方财政之所在,加上王彦方掌控纸票发行汇兑,主持对各部的财政拨款,简直就是所有官吏的财神爷。

而且,以我对徐岳、王彦方等人的了解。财部的作用,远非而今我等窥见的那般简单。

以我等的能力,至今都对财部一知半解,便能知晓此部门的重要性!”

田丰听的眼睛发亮,一把握住张景明双手,兴奋道:“你的意思是,抓紧时机进入财部,为后来子孙铺路!?

是了!那帮泥腿子,哪里有我等的积累,他们学过九章算术吗?算过出入帐吗?以我等大姓的底蕴,想要进入财部掌控大局,易如反掌耳!”

谁知张景明却是连连摇头:

“我的意思是,既然士农工商都有路。何必死凑着往士人道上跑!

你还没有看清吗?在咱们公孙使君手下,你挤得越紧,就越发危险!

不如赶紧回乡分了家,有才能的入仕途,有经营能力经商去,脑子灵活的去学技艺,老实肯干的就去种地,各自安好最重要!”

“是啊,使君是个不肯低头之人,又有一副好牙口!但使君有,且只有一个!”

田丰没有,也不愿意接受张景明的建议,他呆呆的望着车帘外的军营,嘴里小声喃喃着,心中开始为未来筹划着。

“哎.....”

对面的张景明看到田丰这副模样,如何不知道对方是入了魔,今生今世怕都是难以从这泥潭中脱身了。张景明念及自此,眼神闪动下,不自觉的挪了挪身子。

“反了!都反了!”

河间国的官道旁,马日磾望着远处冒着火光的邬堡,听着那些呼喊着杀光豪强的言语,举在半空的手指颤抖着,花白的胡须被风吹着,整个人若浮萍般摇摇欲坠。

“太傅!快走吧,此地危险,我等速速远离!”

旁边负责护送的护卫头领一把扶住马日磾,神情紧张的望着乡野里那些骑着马匹靠近的乱民队伍。

不待马日磾被护卫队长强行押走,旁边一骑马少年靠近,当即举着长矛厉声发问:

“你们是谁!?竟敢窥视大军?莫不是袁军细作?”

紧张的护卫头子瞧瞧少年背后那些正在举弓的乡野乱兵,听到对方提及袁绍,且语含敌意,当即意识到对方兴许不是乱民。

“我等乃是朝廷使者,此番是来寻公孙使君的!”

狗娃从上到下打量了下回话的军汉,以及他后边那个敢怒不敢言的老头子,终于从他们身上的华丽装扮上收回目光道:

“你们走岔了!此地向东五十里,便是使君大营。”

“好好,多谢小英雄!”

护卫头子见对方语气缓和,当即松了口气,连忙道谢。

就在两支队伍快要分开之际,上了马车的马日磾忽地掀开车帘,朝着马背上的桀骜少年发问:

“你们!为何要对那些百姓下手,如此残暴行止?难道也是公孙度的命令吗?”

狗娃挥手,前方做半包围的民兵当即让出了条道路,忽地听见里面的老头发问。

他惊讶的掏了掏耳朵,弹了弹一大坨耳屎,指向远处正在接受百姓公审的狼狈豪强,又点点自己胸口,以及旁边那些眼神狠厉的民兵:

“你管那些人,叫百姓!?那我,还有他们算什么?”

“当然,自周时起,有地,有爵者可称姓。泛称百姓,何错之有?尔等....可称民,亦作黔首。”

马日磾就像个老学究,竟然当场给狗娃普及起了百姓这个词汇的用法。

狗娃本来升起来的怒火,在马日磾平淡目光下熄了下去,他无力与这老者争辩自己的成分,想起近日的种种,狗娃一甩马鞭,鞭梢打在拉车的马匹身上。

希律律!

拉车的马匹吃痛,当即扬起前蹄,随后奋力狂奔起来。

“哎哟!”

惯性之下,马日磾在车内翻了个跟头,连忙捂住老腰,连声呼痛。

后方传来少年的尖利嗓音:

“军师说得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老东西,带着你的学问一同进坟墓吧!”

翻倒在车厢内的马日磾吹胡子瞪眼,衣冠错乱的他探出车窗,指着少年许久,却只能憋出一句:

“不知所谓!目无尊长!跋扈无礼!我.....你”

说到最后,马日磾自己便就闭上了嘴巴,因为他注意到了,官道上民兵人数愈发的多了起来,他们或推着车,或举着武器,闻声齐齐向马车上的他看了过来。

从前只觉得麻木、庸俗、粗鄙的小民们,这回用戏谑,傲慢,嘲笑的表情看着他,就像是在欣赏村口吵架吵输了骂人的老人一般。

唰!

马日磾像是被这目光灼伤了一般,连忙收回了脑袋,手掌轻轻拍打脑袋,心有余悸的小声道:

“他们怎么敢?”

马日磾第一次发现,他的胆量,他的气节,他的高贵,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明显。

当小民们不再以敬畏的目光看他,而是以一种平和,审视的眼神看他时,马日磾头一次的感受到了恐惧,那是衣服被扒光的恐慌。

骨碌碌!

车轮不停的滚动着,倒在车厢里的马日磾睁开眼睛,心中满是疑惑:

“我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