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接过“巡查令”,见上面的字迹、印鉴与玄夜卫手札无异,连墨色都仿得极像(用玄夜卫常用的松烟墨),叹道:“旧吏竟有此能,可避玄夜卫查探。”
“此乃镇刑司旧技,石迁在世时,常用此法构陷忠良。”石崇答,语气带着几分自豪,却又很快压低声音,“陛下,臣还需提醒:谢渊令户部侍郎陈忠核查边军粮饷,若举事时陈忠奏请‘边军缺粮,需调京营兵护粮道’,谢渊便有理由调兵,需令张文以‘吏部未核京营官缺’为由,拖延陈忠的奏疏。”
萧桓点头:“张之事,你亲自去说,务必让他办妥。此外,卫安收了旧党白银五百两,需令他好生看管南宫侧门,举事当日辰时一刻,务必开门,不可延误。”
石崇躬身应“是”:“臣已令旧吏再送卫安白银二百两,许以‘复位后升皇城司主事’,他必不敢误事。”
徐靖见石崇补策毕,上前道:“陛下,狱卒皆为死囚,虽愿效死,却恐军纪涣散,臣请令诏狱署千户赵某(旧党)统领,若有违纪者,就地正法。此外,臣已令赵某备‘大吴正统’黄旗两面,举事时插于正阳门、宫门前,以安民心,惑京营兵。”
萧桓赞同:“黄旗乃要物,需妥善保管,不可遗失。若入宫后,代宗不肯禅位,如何应对?”
徐靖答:“臣已令狱卒备‘禅位诏书’草稿,若代宗不肯,便请礼部侍郎林文以‘宗室联名’逼之——林文已联络赵王等三名宗室,愿在诏书上署名,代宗孤掌难鸣,必肯禅位。”
萧桓想起赵王曾联络宗室谋乱,此刻又愿署名,心里明了:赵王是怕谢渊清算旧党,故借禅位诏书自保。他叹道:“宗室亦多私念,却也能为朕所用。徐靖,入宫后需约束狱卒,不可惊扰后宫,不可擅动先帝陵寝,若违,朕定不轻饶!”
徐靖躬身应“是”:“臣已令赵某将‘禁扰后宫、禁动陵寝’写于军令,令狱卒熟记,若有违,以‘谋逆’论罪。”
萧桓起身,走到殿中,目光扫过石崇、徐靖:“今日议的策,皆需保密,若泄于外,你二人与朕,皆难逃《大吴律》‘谋逆’之罪。朕再诫一句:谢渊虽为阻碍,却非奸佞,他推行新政,护百姓、稳边军,若能争取,便不可伤他;若不能争取,便避其锋芒,不可构陷他通敌——朕复位是为安社稷,非为报私怨,若构陷忠良,与石迁何异?”
石崇闻言,脸色微变——他本想借通敌密信毁谢渊,却被萧桓否决,心里虽不甘,却也不敢反驳:“臣遵陛下谕,若谢渊不阻,便不泄密信。”
徐靖亦躬身:“臣遵谕,必不伤及谢渊。”
萧桓见二人应承,心里稍安,却仍有隐忧——他怕石崇私下泄密信,怕徐靖的狱卒扰民,怕李默违约,怕张文、林文反水。可事已至此,他已无退路,只能寄望于这些“各怀私念”的旧党,能为他的复辟助力。他抬手道:“今日就议到此处,你二人速去筹备,三日后辰时,南宫侧门见。”
石崇、徐靖躬身退至殿门,刚要出门,石崇忽然拉住徐靖的衣袖,低声道:“徐大人,萧桓虽定策,却仍护着谢渊,若举事时谢渊真不阻,你我之前的谋划,岂不是白费?”
徐靖眼珠一转,低声答:“石大人放心,谢渊掌政多年,岂会容萧桓复位?他定会阻,到时候,通敌密信、构陷之策,该用还得用。萧桓此刻说‘不构陷’,不过是自欺欺人,真到绝境,他自会允。”
石崇点头:“徐大人说得是。此外,张、林虽愿助力,却也需防他们反水,你我需各派旧吏盯紧,若有异动,就地处置。”
徐靖答:“石大人放心,我已令诏狱卒盯紧张府,你也令旧吏盯紧林大人,定无差错。”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贪功”与“猜忌”——石崇怕徐靖独占“开宫门”之功,徐靖怕石崇独占“策动旧卒”之功,却又不得不暂时勾结,为复辟铺路。低声议毕,二人分别从侧门、暗沟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南宫的夜色里。
石崇、徐靖离去后,萧桓独自留在思政堂,殿内烛火已燃至过半,烛泪顺着铜台往下淌,像他此刻的忐忑。他走到案前,拿起那册《复立十策》抄本,翻到“复立桓帝,以安社稷”的条目,指尖反复摩挲——他想起谢渊当年的赤诚,想起自己此刻的谋划,心里竟生出一丝愧疚:“谢渊,若你肯支持朕,朕必不亏待你;若你不肯,朕也只能……”
话未说完,殿外传来魏奉先的声音:“陛下,玄夜卫的暗探还在院外老槐树下,似在盯梢。”
萧桓心头一紧,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见老槐树上果然有一道黑影,手里拿着小本子,似在记录什么。他低声道:“知道了,你去备些点心,就说朕夜里读书,需加餐,别让暗探起疑。”
魏奉先应“是”,转身离去。
萧桓关上窗,重新坐回案前,拿起京营旧符,紧紧攥在手中——铜符的凉意渗进掌心,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知道,玄夜卫的监控从未放松,谢渊定已察觉他的异动,三日后的举事,既是复辟的机会,也是生死的赌局。他深吸一口气,将符放回案上,目光坚定:“朕已无退路,只能向前,为了大吴社稷,为了朕的正统,赌这一次!”
南宫院外老槐树上的暗探,是秦飞派来的亲信,已伏在树上近两个时辰,将石崇、徐靖入堂、议事时辰、离去路线皆记在小本子上。见魏奉先送点心入堂,暗探轻轻翻身,从树上滑下,快步往玄夜卫北司去。
秦飞正在署内翻阅镇刑司旧档,见暗探进来,接过小本子,仔细阅后,眼底闪过一丝沉毅:“萧桓定三日后辰时举事,石崇策动京营旧卒,徐靖令诏狱卒开暗门,还联络了张文、林文、李默——旧党谋划倒细。”
他召来校尉:“你速将此报送兵部,呈谢大人,切记,路上不可耽搁,不可让旧党察觉。另外,加派暗探盯紧石崇、徐靖、张、林、李,三人的动向,若有联络,一并记下。”
校尉躬身应“是”,接过小本子,快步离去。
秦飞走到窗前,望着南宫的方向,低声道:“谢大人,旧党已露形,就等您的指令了。”夜色里,玄夜卫北司的灯笼亮着,像一道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将南宫谋变的私党,一一网入其中。
片尾
南宫密议的烛火熄灭时,朝局的暗线已愈发清晰:萧桓定三日后辰时举事,以京营旧卒、诏狱卒为爪牙,借张文、林文、李默为助力,欲以“避冲突、争谢渊”为幌子,行复辟之实;石崇、徐靖各怀私念,一面筹谋举事,一面互相猜忌,又借“官官相护”拉拢旧党;秦飞的暗探录下全部细节,报与谢渊,谢渊在兵部衙署阅报后,未即刻发令,只令“杨武加强京营巡查、陈忠加快边军粮饷核查、周敦核诏狱署卷宗”——看似平静的部署,实则已为三日后的应对埋下伏笔。
南宫思政堂的烛火终灭,萧桓攥着京营旧符入眠,梦里是复位后的朝会;玄夜卫北司的灯笼仍亮,秦飞盯着南宫地图筹谋,心里是如何擒获私党;兵部衙署的灯火未熄,谢渊翻阅着密报与《大吴律》,眼底是如何以法控乱——三方的心思,皆系于三日后的辰时,南宫谋变的终局,似已近在眼前,却又因旧党的私念、谢渊的稳控,仍藏着变数。
卷尾语
萧桓召石崇、徐靖密议复辟,非“同心护社稷”之合谋,乃“各怀私念”之勾结——桓欲借旧党之力复正统,却怕谢渊之威,故诫“能避则避”;崇欲借举事复镇刑司旧权,故献“策动旧卒、构陷谢渊”之策;靖欲借举事掌理刑院,故献“诏狱卒开暗门、联宗室逼禅位”之计。三者虽议细策,却各有算计,显旧党“私念优先于社稷”之弊。
此案之暗,在“官官相护”的泛滥与“玄夜卫监控”的精准——张文为升尚书拖延调兵文书,林文为升尚书引开玄夜卫,李默为自保许反水,卫安为升官收白银,皆显“利字当头”的官场积弊;秦飞的暗探伏堂外录言,报谢渊定应对,显“公纲对私谋”的精准防控。旧党以为“密议无人知”,实则一举一动皆在监控,其谋虽细,却如纸包火,终难长久。
南宫的烛火、案上的旧符、密议的策文、暗探的记录,皆为“私谋必败”之注脚——萧桓的“避冲突”,是心虚的掩饰;石崇的“构陷策”,是急功的昏招;徐靖的“狱卒计”,是贪权的冒险;三者的密议,虽看似周密,却因私念丛生、互不信任,已埋下失败的种子。谢渊的“稳控不发”,非纵容,乃“待其举事,以实证定案”的智策,既服朝野,又护社稷,显直臣守纲之风范。
《大吴名臣传?谢渊传》载:“渊遇私党谋乱,不躁不怒,唯以监控录实、律法为据,待其露形,再一举擒之,故能化险为夷,护社稷安。”诚哉斯言!南宫密议一案,旧党之谋虽细,却难脱私念之困;谢渊之防虽缓,却紧扣公纲之要。三日后的辰时,非复辟的成功之时,乃私党败露、公纲彰显之日,此乃千古不易之理:私谋终难敌公纲,私欲终难护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