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宗室志》卷五《德佑帝篇》附载:“成武中期,德佑帝萧桓居南宫,既决复辟之策,乃密启思政堂,召镇刑司副提督石崇(从二品,掌司内旧档、密探调度,石迁亲信)、诏狱署提督徐靖(从二品,掌诏狱囚卒、重大案关押,旧党核心)入内,商略举事条目。时谢渊(正一品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总领全国军政、九边防务,兼掌御史台监察百官,玄夜卫北司亦受其调度,桓深惮其威,故先诫二人曰:“谢渊权重势盛,京营、玄夜卫皆归其辖,举事若遇冲突,当避则避,勿轻启战端,务以言辞争其支持——彼若肯顺正统、安社稷,朕复位后仍令掌军政,不失其位。”
崇先献策:“陛下,臣掌镇刑司旧吏百余人,已联络京营前营旧卒三百二十七人——皆昔年随陛下亲征青漠堡之亲军,现隶京营副将秦云麾下。臣许以‘复位后官升一级、免家眷三年徭役’,众卒皆愿效命。举事当日,臣请令陈冀(前京营副将,从三品,桓旧部)持陛下亲赐京营旧符,潜入前营策动倒戈,控京营西翼防务,断谢渊调兵之径;另令旧吏守南宫各角门,防玄夜卫突袭,以固根本。”
靖继进策:“陛下,臣掌诏狱卒五百,皆死囚之有勇力者,许以‘举事成功免罪,授从九品校尉职’,已誓愿效死。正阳门西侧有暗门,乃永熙帝(萧睿)时营造,专备宫禁急变,唯诏狱署掌钥者知其启闭。臣请令狱卒于举事辰时一刻,潜启暗门,控宫门守军,迎陛下入宫;另臣已联络礼部侍郎林文(正三品,掌陵寝祭祀,旧党),令其以‘孟秋祭先帝陵寝’为名,奏请代宗(萧栎)调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从二品,掌京师密探)率部赴陵寝护祭,引玄夜卫离京营防区,为举事扫障。”
二人议毕,桓颔首从之,又定“令吏部侍郎张文(正三品,掌文官铨选,旧党)以‘核查京营官缺’为名,拖延谢渊调兵文书;令宣府卫副总兵李默(从三品,掌宣府防务)袭京营北翼,牵制主力”之附策。
时秦飞已察石崇、徐靖潜入南宫之迹,先遣暗探三人伏思政堂外老槐上,暗携玄夜卫专用黄麻纸、松烟墨,录三人议事之语,凡“京营旧卒”“正阳门暗门”“祭陵调玄夜卫”等语,皆详记无遗。既而暗探驰归北司,呈录文于飞,飞阅毕即遣校尉赍录文赴兵部,禀谢渊。渊览之,召飞入署谕曰:“萧桓、石、徐虽定策,未露实迹,今若捕之,宗室必议朕(代宗)苛待故君,恐激他变。汝宜增派暗探,分盯石崇、徐靖、张文、林文、李默五人,录其往来踪迹、交接之人,待举事之日,凭实证按律治之,庶几无议。”飞领命而退。
槐影深笼禁院幽,残灯摇影照谋筹。
旧旗飐处营垒控,暗窦开时戍卒流。
风递甲声频敛袖,灯藏计迹暂遮忧。
非关廊庙无清径,只被宫墙锁客愁。
南宫“思政堂”的门已从内闩紧,殿内烛火添了三盏,铜台映得案上的京营旧符、《复立十策》抄本愈发清晰。萧桓坐在御案后,指尖反复摩挲旧符上的“前营”二字,指腹的薄茧蹭过铜痕,像在平复心底的沉郁——他既盼石崇、徐靖带来周密之策,又怕二人急功近利,触怒谢渊,坏了复辟大局。
殿外传来魏奉先轻叩门环的声响:“陛下,石大人、徐大人到了。”
萧桓抬声道:“宣。”
门闩轻响,石崇、徐靖躬身入内。石崇身着墨色官袍,腰间挂着镇刑司旧档的铜钥,袍角沾着暗沟的湿泥——显是从西角门暗沟潜入;徐靖则穿诏狱署的藏青袍,手里捧着一卷黄麻纸,纸上是诏狱卒的部署图,指尖还沾着朱砂,显是连夜绘制。二人齐跪于地:“臣石崇、徐靖,参见陛下!”
萧桓抬手:“平身。今日召你二人,是为复辟之事——朕已决计举事,然谢渊权重,掌京营与玄夜卫,你二人需献稳妥之策,若能避冲突、争其支持,便是上策。”他的声音沉缓,目光扫过二人,带着帝王的威严,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顾虑——他怕石崇的刚躁、徐靖的贪功,会坏了“争取谢渊”的可能。
石崇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册褐色封皮的旧档——是镇刑司的《京营旧卒名册》,纸页泛黄,边角盖着石迁的旧印。他将名册递至案前:“陛下,臣已令旧吏核过,京营前营旧卒三百二十七人,皆昔年随陛下亲征之辈,现多为秦云(京营副将,字飞虎)麾下,臣许以‘复位后升一级、免三年徭役’,皆愿听令。臣请令陈冀持陛下旧符,于举事当日辰时,潜入前营,策动旧卒倒戈,控京营西翼,断谢渊调兵之路。”
萧桓翻起名册,见每页都有旧卒的签名与指印,墨迹新旧不一,显是近年陆续联络的结果,点头道:“旧卒倒戈,是为要策,然秦云忠于谢渊,如何应对?”
“秦云虽忠,却有软肋。”石崇上前一步,声音压得低,“臣查得秦云之子在工部营缮所当差,上月因‘修边墙延误工期’被工部侍郎周瑞弹劾,现押于理刑院。臣愿令镇刑司旧吏联络理刑院主事,暂压此案,许秦云‘复位后释子、升都督佥事’,若其不从,便令赵某加重其罪——秦云为子,必不敢阻旧卒倒戈。”他说得急切,指尖攥紧名册,显是怕萧桓否决这“以私胁人”之策。
萧桓眉头微蹙——他虽盼复辟,却不愿用“胁子”之法,恐失人心。可转念一想,谢渊掌政多年,若不用些手段,难破京营防线,遂道:“此法需隐秘,不可伤及秦云之子,更不可泄于外,免落‘苛待忠臣’之名。”
石崇见萧桓应允,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臣省得!此外,臣已令旧吏伪造‘谢渊与瓦剌通款’的密信(仿谢渊笔迹,用陈年徽墨),若谢渊执意阻拦,便将密信散于京营,惑乱军心——谢渊纵有百口,亦难辩白!”
萧桓闻言,心头一震——伪造通敌密信,是“构陷忠良”之罪,若事败,他便是第二个石迁。他刚要开口否决,却见石崇已躬身道:“陛下,此乃万不得已之策!谢渊威望高,若不毁其名,京营难乱,复辟难成!”萧桓望着石崇决绝的眼神,终是沉默——他知道,复辟本就无“干净”之路,若要成,便需忍下这些“手段”。
徐靖见石崇献策毕,上前一步,将手中黄麻纸递上:“陛下,此乃诏狱卒的部署图。臣掌诏狱卒五百,皆为死囚,许以‘举事成功免罪、授从九品校尉’,皆愿效死。臣请令狱卒于举事当日辰时一刻,从正阳门西侧暗门(永熙帝时修,仅诏狱署掌钥者知)潜入,控宫门守军,迎陛下入宫。”
萧桓展开图,见上面标注着暗门的位置、狱卒的行进路线,甚至标着“守军换岗时辰”(辰时二刻),细节周密,点头道:“暗门乃要地,如何确保守军不察觉?”
“臣已联络宫门守军百户,许以‘复位后升千户’,令其于换岗时故意拖延,为狱卒潜入留半刻空隙。”徐靖答,声音比石崇沉稳,“此外,臣已令诏狱署主事王某,将狱中‘石迁通敌案’的卷宗暂移他处——谢渊若令玄夜卫查案,便无实证可寻,可拖延其注意力。”
萧桓想起徐靖曾包庇石迁旧党,拖延罪证核验,此刻又借卷宗避查,心里明了:徐靖既盼复辟成功掌理刑院,又怕谢渊查旧案清算他,故需借举事“洗白”。他问道:“若谢渊令玄夜卫突袭诏狱,如何应对?”
“臣已令狱卒在诏狱署外挖暗沟,若遇突袭,可从暗沟退至镇刑司旧库房,与石大人的旧吏汇合。”徐靖答,目光扫过石崇,带着几分试探——他怕石崇独占功劳,故需提“汇合”,确保自己不被孤立。
石崇察觉徐靖的心思,冷哼一声:“徐大人放心,镇刑司旧吏定会接应,只是别到时候狱卒怯战,误了陛下大事。”
徐靖脸色微变,刚要反驳,萧桓抬手制止:“此刻非争功之时,你二人需同心协力。徐靖,诏狱卒需严加约束,不可扰民,若有劫掠百姓者,朕定不饶!”
徐靖躬身应“是”,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却也不敢再与石崇争执。
萧桓将名册与部署图放在案上,指尖点在“辰时”“辰时一刻”两处:“举事时辰定在三日后辰时,分三步:第一步,陈冀策动京营旧卒倒戈,控西翼;第二步,徐靖令狱卒开暗门,控宫门;第三步,朕持旧符赴前营,号令旧卒,入皇宫见代宗,逼其禅位。”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二人,语气加重,“切记,若遇谢渊,先示以‘复位安社稷’之意,若其不允,再避冲突,不可硬拼——谢渊掌全国军政,硬拼必败。”
石崇皱眉:“陛下,谢渊若阻宫门,狱卒恐难敌京营主力,若不早做应对,恐误大事!臣请令宣府卫副总兵李默,于举事当日辰时,率宣府卫兵袭京营北翼,牵制谢渊兵力。”他早与李默联络,许以“复位后宣府卫自主防务”,却一直未向萧桓提及,此刻怕谢渊阻路,才急忙道出。
萧桓闻言,心头一喜——李默掌宣府卫,若能袭京营北翼,谢渊必分心,复辟胜算大增。可他又顾虑:“李默乃谢渊麾下,若其反水,谢渊定会察觉,如何确保他按时出兵?”
“臣已令旧吏送李默‘京营布防图’(石崇仿兵部手札绘制),许以‘若事败,便将图献谢渊,称是臣逼他反水’,李默为自保,必不敢违约。”石崇答,语气带着得意——他早算到李默的“首鼠两端”,故留了退路。
徐靖补充道:“陛下,臣还联络了吏部侍郎张文、礼部侍郎林文——张文愿在举事当日,以‘吏部核查京营官缺’为名,拖延谢渊调兵文书;林文愿以‘祭祀先帝陵寝’为名,请代宗令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率暗探赴陵寝,离京营防区。二人皆盼复位后升尚书,必能办妥。”
萧桓听二人提及张大人、林大人,心里更定——张大人掌吏部考核,能拖延调兵文书;林大人掌祭祀,能引开秦飞,这便是“官官相护”的便利,旧党虽各怀私念,却能为复辟所用。他点头道:“张文、林文之事,需你二人亲自联络,不可假手他人,免生变故。”
石崇见萧桓应允,又从怀中取出一页纸——是镇刑司旧吏仿玄夜卫手札写的“巡查令”,上面印着秦飞的假印(石崇令工匠仿刻):“陛下,臣请令旧吏于举事前三日,将此令散于南宫周边暗探,称‘秦飞令赴镇刑司库房查案’,引暗探离南宫,为陈冀、卫安(西角门卫官)行事留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