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兵志》卷二十八《京营合练篇》载:“成武年,谢渊推‘三大营协同合练’之制——神机营、五军营、三千营依‘三层御敌阵’联动,日训两时辰,期以‘令行禁止,步阵如一’。时李嵩旧党张文暗结督阵千户张达,授意‘缓行指令、乱阵节奏’,欲借合练失序构陷谢渊‘治军无方’。”
合练当日,张达故意延误“变阵”指令,致五军营与三千营衔接失序,引发踩踏,三名士卒重伤、两名殒命。谢渊临危不乱,先救士卒、查指令延误之由,再于校场当众审张达,揭其收受贿赂、勾结旧党之罪,依《大吴律?军律》“督阵失职致士卒亡”条,立斩张达,重申“令行禁止方为强军”。此案暗合明代“于谦督京营,斩失职将官以肃军纪”的历史实态,更揭封建军制“旧党扰军、军纪松弛”的沉疴,彰显直臣“以严治军、以法护兵”的魄力。
合练营开阵似麻,一声指令乱如沙。
蹄惊盾倒伤兵卒,刃斩顽奴正纪法。
旧党暗谋遮日月,直臣明断震京华。
莫言军法多严苛,只为江山护万家。
合练营开阵若霜,晨钟催令待成行。
谁藏私赂迟旗语,骤起蹄尘践血光。
刃斩顽奴明纪法,心牵亡卒恸肝肠。
旧党暗谋终败露,直臣铁腕护金汤。
晨雾还没散透,团营校场的青石板就凝着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谢渊身着墨色鳞甲,肩甲处岳峰旧年抗瓦剌时的箭痕,在雾色里泛着浅淡的光——那道凹痕深逾半寸,是他昨夜特意用细布擦拭过的,指尖抚过,仍能觉出甲片里嵌着的细小红锈,像在无声提醒:今日的合练,容不得半分差池。
他走到高台旁,案上摊着《三大营合练章程》,朱笔标注的条目密密麻麻:“神机营辰时一刻列‘品’字阵,弩手间距五步,箭囊备箭三十支;五军营辰时二刻接阵,盾手需与神机营弩手肩并肩,误差不得超半尺;三千营辰时三刻从西侧迂回,马蹄需踩‘青石板缝标记’,避免惊乱前阵。”最末页贴着一张校场地形图,用墨线标出了“变阵衔接区”,旁边注着“此区最险,需双督阵官盯防”——这是他昨夜与岳谦、陈猛推演到三更,反复修改了五遍才定的,连士卒换箭的间隙、骑兵转弯的角度,都算了个分明。
“大人,玄夜卫暗探传回消息,张文侍郎昨夜巳时,从侧门进了张达千户的营帐,逗留了两刻钟才走。”秦飞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他身着玄色劲装,衣摆沾着草屑,显是刚从张达营帐附近侦查回来。谢渊的指尖顿在“双督阵官”的批注上,眉头拧成结:“张文是李嵩旧部,张达又是开国勋贵之后,两人凑在一起,没好事。张达营帐里搜出什么了?”
秦飞递过一个纸包,里面是半块锦缎——边缘绣着“张记”的暗纹,是张文常穿的锦袍料子,“暗探在张达营帐外的草堆里捡到的,还有人听见张达问‘若误了指令,谢大人会不会真斩我’,张文说‘你是勋贵之后,他不敢,再说,事成后五千两银子少不了你的’。”谢渊捏着那半块锦缎,指节泛白:五千两,够十名士卒一年的饷银,够造五十把新弩,这些人却拿它来买乱军之祸,拿士卒的性命当赌注。
“岳将军呢?让他去传我话,合练时给张达派个‘副手’,说是‘协助督阵’,实则盯着他的令旗,若有延误,即刻禀报。”谢渊把锦缎塞进鳞甲内袋,那里还揣着《大吴律?军律》的抄本,其中“督阵官失职致士卒亡者,立斩无赦”的字句,被他用朱砂圈了又圈。
雾渐渐薄了些,能看见士卒们陆续进场。神机营的陈猛正领着弩手检查新弩,铜臂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五军营的老兵老王扶着一名宣府卫来的伤兵,那伤兵胳膊上的刀痕还没长好,却攥着盾牌带,眼神坚定:“王大叔,您放心,俺虽伤着,合练的步伐却没忘。”谢渊走过去,拍了拍伤兵的肩:“今日合练若累了,就吱声,别硬撑。”伤兵咧嘴笑:“大人放心,俺们宣府卫的人,不怕苦,就怕合练乱了,给您添麻烦。”
谢渊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更沉了。他知道,这些士卒把合练当回事,把强军当回事,可旧党却在背后搞鬼。他走到张达的营帐外,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张达定是在看合练章程,却没把心思放在如何传令上,只想着如何敷衍、如何拖延。
“大人,杨侍郎来了,说户部拨的合练抚恤金和医药品到了,让您去查验。”亲兵来报。谢渊点头,转身时,瞥见张达从营帐里出来,手里攥着令旗,却时不时摸一下腰间的锦盒——那里定是张文送的银子。张达见了谢渊,慌忙躬身行礼,眼神却躲躲闪闪:“谢大人,合练的准备都妥当了,就等您下令。”谢渊盯着他的眼睛:“张千户,今日合练,指令传递是重中之重,你需记住‘令行禁止’四个字,若出了差池,军法无情。”
张达的脸白了白,忙应道:“是,是,臣记住了。”可他攥着令旗的手,却微微发颤。谢渊看在眼里,心中已有数:这张达,怕是真要按张文的意思来,今日的合练,怕是真要出乱子。
他走到校场中央,晨雾彻底散了,阳光洒在青石板上,把士卒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合练的号角声即将吹响,三大营的士卒们已列好阵,眼神里满是期待。谢渊站上高台,望着眼前的阵形,望着那些信任他的士卒,又摸了摸鳞甲内袋里的《军律》抄本和那半块锦缎,心中暗下决心: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护住这些士卒,都要守住军纪,若真有人敢乱阵,他便敢按律行事,哪怕对方是勋贵之后。
号角声终于响起,悠长的声音裹着风,传遍校场。神机营的弩手们举起了新弩,五军营的盾手们握紧了盾牌,三千营的骑兵们勒紧了缰绳。谢渊深吸一口气,高声下令:“合练开始!”可他的目光,却始终盯着张达手中的令旗——那面令旗,不仅关乎合练的成败,更关乎士卒的性命,关乎强军之路的安危。他知道,一场看不见的博弈,已随着合练的开始,悄然展开。
团营校场的青石板被晨光晒得微暖,谢渊身着墨色鳞甲立于高台,肩甲处岳峰旧甲的箭痕在阳光下泛着浅光。案上摊着《三大营合练章程》,朱笔标注的“辰时三刻变阵”“五军营左移三尺接三千营”墨迹鲜明——这是他昨夜与岳谦、陈猛推演到三更,反复确认的细节。
“岳将军,张达千户那边可有异动?”谢渊指尖按在“督阵官:张达”的字样上,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铁。都督同知岳谦立马台侧,甲片碰撞声清脆:“大人,玄夜卫刚报,张文侍郎昨日巳时私会张达,塞了个锦盒,秦飞已让人盯着张达的营帐,怕有猫腻。”谢渊的眉峰拧成结:“张文是李嵩旧部,定是想借合练做文章。你去传我话,让张达每半个时辰报一次阵形进度,若有延误,即刻来报。”
岳谦领命而去时,杨武捧着《合练士卒名册》赶来,册页上记着各营士卒的姓名、籍贯,最末页还贴着三名新补士卒的画像——都是宣府卫退下来的伤兵,胳膊上留着瓦剌刀痕。“大人,这三名士卒虽有伤,却熟谙鸳鸯阵,陈猛百户说,让他们带新卒合练,能快些上手。”谢渊接过名册,指尖抚过画像上的刀痕,想起宣府卫送来的战报,心中一紧:“告诉陈猛,多照看着些,合练虽重纪律,也别让伤兵累着。”他知道,这些士卒是强军的根基,若因旧党作祟出了差池,不仅对不起他们的牺牲,更会让合练沦为笑柄。
合练的号角声划破长空。神机营先列“品”字阵,新弩的铜臂泛着冷光,士卒们肩并肩站得笔直;五军营紧随其后,盾手在前、长枪兵在侧,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咚、咚”声连缀成线;三千营的骑兵则在西侧待命,马蹄轻刨地面,鼻息间喷着白气。
“变阵!”高台上传来谢渊的指令,声音透过铜喇叭传遍校场。按章程,五军营应左移三尺,与三千营形成“翼护”之势。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五军营却纹丝不动——张达正站在五军营阵前,手里攥着令旗,却迟迟不挥。“张千户!为何不传令?”岳谦策马冲过去,吼声裹着风。张达慌忙挥旗,可时机已迟——三千营的骑兵按原计划推进,与五军营撞在一起。
“小心!”一名五军营的盾手刚喊出声,就被骑兵的马蹄带倒,身后的长枪兵来不及收脚,踩在了他的背上。瞬间,阵形大乱:盾甲碰撞声、士卒的惨叫声、马蹄的践踏声混在一起,三名士卒被踩倒在地,其中两名正是宣府卫来的伤兵,胳膊上的旧伤被扯裂,鲜血渗过甲片,染红了青石板。
谢渊猛地从高台上站起,鳞甲碰撞声刺耳。他飞身跃下高台,踉跄着冲到阵前,一把推开混乱的士卒,将压在最却还攥着谢渊的袍角:“大人……别让……合练乱了……”话未说完,头便歪了过去。谢渊的手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扫过混乱的阵形,最终落在张达身上,眼神里像淬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