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终于平静下来。受伤的士卒被抬到医帐,两名殒命的士卒遗体盖着白布,停在高台旁。谢渊站在白布前,沉默了很久,指尖拂过布上的血迹,那是宣府卫士卒的血,是他昨日还叮嘱要照看好的人。
“张达,你可知罪?”谢渊转身,声音冷得像冬日的风。张达跪在地上,头抵着青砖,声音发颤:“臣……臣一时慌了神,误了传令……”“慌了神?”谢渊冷笑,从袖中掏出秦飞送来的密报,“昨日张文给你的锦盒里,是五百两银子吧?他让你‘缓传指令,乱其阵形’,好让李嵩旧部参我‘治军无方’,你敢说没有?”
张达的身子猛地一僵,却仍狡辩:“大人冤枉!那是张文侍郎给我的‘合练犒赏’,不是……不是贿银!”此时,秦飞带着两名玄夜卫走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和一封密信:“大人,从张达营帐搜出的,锦盒里是五百两银子,密信上是张文写的‘合练时缓传指令,事成后再赏五千两’,笔迹已由张启主事核验,是张文亲笔。”
谢渊接过密信,展开时,指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信上的字迹潦草,却透着赤裸裸的恶意——“若能致合练失序,谢渊必遭陛下斥责,团营之权可复归勋贵”。他将密信扔在张达面前:“你还敢狡辩?因你一己之私,两名士卒殒命、三名重伤,这账,你拿什么还?”
张文闻讯赶来,身着正三品吏部侍郎的官袍,脸色发白却仍强装镇定:“谢大人,张达虽有过失,却也是无心之失,且他是开国勋贵之后,按《大吴会典?勋贵条例》,可从轻发落,何必赶尽杀绝?”谢渊转过身,目光如刀:“开国勋贵之后?若勋贵之后都像他这般,收受贿赂、草菅人命,大吴的军威何在?士卒的性命何在?”
他走到校场中央,对着列阵的士卒们高声道:“诸位兄弟!今日合练失序,非因你们不勇、不练,是因张达收受贿赂、延误指令,致两名兄弟殒命!《大吴律?军律》第七条:‘督阵官失职致士卒亡者,立斩无赦’——今日,我便要按律行事,让枉死的兄弟瞑目!”士卒们齐声高呼:“按律行事!还兄弟公道!”声音震得校场的铜铃微微颤动。
张文还想争辩,却被岳谦拦住:“张侍郎,你私贿张达、暗谋乱军,已是同罪,若再阻挠,便一并拿下,交由刑部审问!”张文脸色骤变,不敢再说话,只能退到一旁,看着谢渊拔出腰间的佩刀——那是元兴帝赐给岳峰的刀,刀鞘上还留着北征时的刀痕。
校场中央竖起一根木桩,张达被绑在桩上,脸色惨白如纸。谢渊手持佩刀,走到他面前,声音沉得像惊雷:“张达,你可知你错在何处?错在忘了‘令行禁止’是军之本,错在拿士卒性命换私利,错在勾结旧党、扰乱军心!今日斩你,既是告慰枉死的兄弟,也是警示所有人——在团营,无论你是勋贵之后,还是寒门士卒,只论军纪,不论出身!”
话音落,谢渊挥刀而下,刀光闪过,张达的人头落地,鲜血溅在青石板上,与之前士卒的血迹混在一起。校场上鸦雀无声,片刻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谢大人英明!军纪如山!”谢渊收起刀,走到两名殒命士卒的遗体前,躬身行礼:“兄弟,我替你们报仇了,日后,我定会让团营军纪严明,不让你们的血白流。”
谢渊命人将张达的人头挂在校场辕门,旁贴告示:“督阵千户张达,收贿乱军、致士卒殒命,按律斩之,警示诸将。”随后,他召来各营将领,重新制定合练章程:“日后合练,设两名督阵官,互相监督;每刻钟报一次阵形进度,若有延误,先停职再查;玄夜卫各派一人驻营,监督指令传递,防旧党作祟。”
杨武担忧道:“大人,张文是吏部侍郎,今日斩了张达,他定会在朝堂参您‘擅杀勋贵之后’,恐有麻烦。”谢渊冷笑:“我有密信、有玄夜卫的勘验记录、有士卒的证词,他参我?我倒要参他‘私贿乱军、构陷忠良’!秦飞,你即刻将张文的罪证整理好,明日早朝呈给陛下,让他也尝尝牢狱之苦。”
医帐传来消息:三名受伤的士卒已脱离危险,其中一名伤兵醒后,挣扎着要下床:“大人,俺还能合练,俺们宣府卫的人,不怕苦!”谢渊走进医帐,按住他的肩:“好好养伤,合练的事有兄弟们,等你好了,再带新卒练鸳鸯阵,好不好?”伤兵含泪点头:“好!俺听大人的!”
谢渊走出医帐,望着校场上重新开始合练的士卒——神机营的弩箭再次齐发,五军营的盾阵严丝合缝,三千营的骑兵进退有序,没有半分混乱。岳谦策马走来:“大人,按新章程合练,进度快了不少,陈猛说,再有十日,定能练到‘步阵如一’。”谢渊点头,目光扫过辕门处张达的人头,心中清楚:这一刀,不仅斩了失职的将官,更斩了旧党扰军的气焰,斩出了团营的军纪,也为强军之路扫清了一块绊脚石。
谢渊返回兵部衙署,即刻起草《合练失序查勘奏疏》,将张达受贿、张文勾结的证据一一列明,附上阵亡士卒的名册与医帐的伤情记录。案上的烛火跳动着,映着他专注的脸庞,指尖划过“令行禁止方为强军”的字样,他想起岳峰战死时的遗言:“军无纪,如人无骨,难立也。”今日,他总算守住了这句话。
秦飞送来最新消息:“大人,张文已派人去李嵩流放之地送信,想让李嵩托旧部在朝堂施压,另外,徐靖提督也暗中联络了几名御史,想参您‘擅杀立威,恐失军心’。”谢渊放下笔,眼中闪过厉色:“让张启查徐靖的旧账,他当年包庇石迁旧党,定有把柄;再让玄夜卫盯着那些御史,若他们敢参奏,便将他们收受贿赂的证据一并呈给陛下——旧党想反扑,我便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谢渊前往乾清宫,将《合练失序查勘奏疏》呈给萧栎。萧栎翻看奏疏,又看了张文的密信与玄夜卫的勘验记录,脸色骤沉:“张文竟敢勾结张达,乱我合练、害我士卒!谢卿,你做得对,军法如山,若因勋贵出身便从轻,日后谁还把军纪放在眼里?”谢渊躬身道:“陛下信任,臣方能按律行事。臣恳请陛下下旨,将张文打入诏狱署,彻查其党羽,绝不让旧党再扰强军之路。”
萧栎点头:“准奏!徐靖若敢包庇,一并查!另外,团营合练需增拨的医药品、抚恤金,让户部优先拨付,不能让士卒寒心。”谢渊躬身谢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有陛下的支持,有士卒的信任,再大的旧党阻力,也挡不住团营的强军步伐。
谢渊返回校场时,夕阳正落,金色的余晖洒在士卒们的甲片上,泛着温暖的光。合练仍在继续,新的督阵官严格按章程传令,阵形变换流畅,没有半分混乱。陈猛走到谢渊身边:“大人,按今日的进度,下月定能按计划完成合练,届时,三大营协同作战,瓦剌再敢来犯,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谢渊望着眼前的场景,心中充满了希望。他知道,今日斩张达,虽看似严苛,却守住了军纪,护住了士卒,也让旧党不敢再轻易妄动。日后,他还要继续严抓军纪,完善合练章程,让团营成为真正令行禁止、能打胜仗的强军,让大吴的江山,固若金汤。
片尾
三日后,张文被打入诏狱署,经审讯,供出李嵩旧党二十余人,萧栎下旨将其尽数捉拿,流放三千里;徐靖因包庇旧党、意图参奏谢渊,被削去诏狱署提督之职,贬为庶民。团营合练按新章程推进,一月后,三大营协同演练圆满完成,在萧栎的亲临视察中,“三层御敌阵”展现出强大的战力,萧栎龙颜大悦,下旨嘉奖谢渊及全体士卒。
两名殒命士卒的遗体被送回原籍,谢渊亲自撰写墓志铭,刻上“合练守纪,殒身不辱”,并命地方官厚待其家眷。三名受伤的士卒伤愈后,重返合练场,带新卒操练鸳鸯阵,成为团营的“军纪标兵”。
宣府卫副总兵李默送来捷报,瓦剌听闻团营合练严明、战力大增,主动撤去边境的骑兵,不敢再犯。消息传回京师,百姓欢呼雀跃,纷纷称颂谢渊“严治军、护百姓”的功绩。
南宫太上皇萧桓闻听此事,派近侍送来元兴帝北征时的《军律》抄本,附言“严纪方能强军,谢卿此举,不负先帝,不负江山”。谢渊将《军律》抄本供奉于团营忠勇祠,与岳峰的牌位、殒命士卒的名册一同,成为团营将士的精神象征。
卷尾语
合练斩将案,以辰时合练前的暗流始,以申时合练后的军纪重整终,短短一日,浓缩了“严纪强军与旧党扰军”的壮阔博弈。谢渊未因“勋贵出身”而妥协,未因“旧党施压”而退缩,以“查证据揭阴谋、按军律斩失职、立新制固军纪”为策,将一场合练失序的危机,转化为肃清军纪、震慑旧党的契机——此案暗合明代“于谦斩京营失职将官,以严治军”的历史实态,更揭封建军制“军纪为强军之魂,旧党为强军之患”的深层逻辑。
从心理与策略维度观之,谢渊的应对展现了“刚柔并济”的极致:对失职将官与旧党的“刚”(斩张达、查张文),是为肃军纪、护士卒;对受伤与殒命士卒的“柔”(厚待家眷、立墓志铭),是为聚人心、固根基;对帝王的“坦诚”(呈证据、述军纪),是为获支持、定方向;对合练章程的“新”(设双督阵、玄夜卫监督),是为防再犯、固长效。每一步皆精准击中矛盾核心——既未因“刚”引发勋贵反弹,也未因“柔”失军法威严,实现“严纪与强军”的平衡。
《大吴名臣传?谢渊传》载:“成武年,渊督三大营合练,千户张达乱阵致士卒亡,渊斩达示众,揭旧党谋,帝赞曰:‘渊有治军之严,更有护兵之仁,实乃社稷之臣。’”此案印证了封建时代“强军”的核心真理:军无纪不立,兵无魂不强;而纪之严,非仅在刀光剑影,更在“不避勋贵、不徇私情”的公心,在“护士卒、固江山”的初心。
校场辕门的告示虽已褪色,却仍记着“令行禁止”的誓言;团营忠勇祠的《军律》抄本虽已泛黄,却仍映着严纪强军的初心;谢渊鳞甲上的旧痕虽已磨淡,却仍藏着士卒的期盼。这场因“合练惊变”而起的博弈,终将以“军纪严明、边防稳固”的结局,载入大吴史册,为后世治军者提供“如何以严纪强军、如何以法护兵”的永恒镜鉴——直臣之勇,不在敢挥刀,而在明知挥刀会触怒勋贵,仍愿以一身风骨,为强军辟路,为士卒撑腰,为社稷铸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