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钦天监志》载:“钦天监掌天文、历法、占候之事,凡有异常星象,需即时奏闻。成武五年秋,客星犯帝座,钦天监监正密奏于帝,复与太保谢渊论及此事,渊默然良久。时旧党余孽未除,朝局暗流涌动,‘客星犯座’之象,遂成朝野权力博弈之隐线。”
此星夜观象之事,非仅“天文占候”的闲谈,实为“君权猜忌、党争暗斗”交织下的政治暗喻——“客星”既指天文异象,亦暗指“权高震主”的臣子;“帝座”既为星官之名,亦象征萧栎的皇权。今以谢渊视角,详述其与钦天监监正对坐观象两个时辰的论星、思危、辨奸、定计之过程,兼及旧党借星象构陷之阴、君臣猜忌之险,以呈“中兴重臣在皇权夹缝中守正避祸”的政治智慧。
疏星垂野夜初凉,紫极微芒犯帝旁。
占得天文非吉兆,暗思朝局有潜藏。
党徒窥隙谋中伤,孤臣抚剑意彷徨。
但守丹心如北辰,何惧客星扰紫皇。
街灯昏,晚风晃,巷口小儿围成圈儿唱:“星星稀,月牙弯,小星凑到帝星边。帝星眨眨眼,看着有点慌——朝里有人藏坏招儿,偷偷搞名堂!”
“坏官儿,眯着眼,对着忠臣挑毛病儿缠。好大人,按剑把,心里打鼓也不软——”
“心像北极星,亮晶晶,挂在天上不动弹!任你小星乱蹦跶,江山稳当咱心安!”
歌声飘过大石坊,惊飞檐下夜宿的燕儿一双。卖糖的老汉停了挑儿听,嘴角翘着把糖块儿往竹篮里装。
谢渊处理完兵部文书,已是夜阑人静。他披了件素色官袍,步出府门,只见夜空澄明,星河璀璨,北斗七星如勺悬于天际。钦天监监正已按约在府外的观星台上等候,身旁架着一架铜制浑天仪,仪器上的刻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谢太保。”监正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凝重,“今夜星象异常,属下斗胆请太保一观。”谢渊点头,走到浑天仪旁。监正转动仪器,指着天枢附近的一颗亮星:“太保请看,那颗客星,近日渐趋帝座,按《步天歌》所载,此为‘客星犯帝座’之象,主‘臣强主弱,或有奸佞窥伺皇权’。”
谢渊凝视着那颗客星,心中一沉。他虽不信“星象定吉凶”的虚妄之说,却深知钦天监的占候之言在朝堂的分量——自神武帝开国以来,钦天监的星象奏报便常被用作政治斗争的工具,当年元兴帝靖难,便曾借“荧惑守心”之象指责前帝失德。如今旧党余孽未除,这“客星犯帝座”的说法,若被他们利用,必成构陷忠良的利器。
“监正可有将此事奏报陛下?”谢渊问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警惕。监正低声道:“已密奏,但陛下未置可否。只是……属下听闻,吏部尚书李嵩近日频频派人打探星象动向,还托人向钦天监的少监询问‘客星’所指,其心可诛。”
谢渊眉头微皱。李嵩自上次构陷不成被斥责后,一直蛰伏未动,如今借星象做文章,显然是想借“臣强主弱”的说法,挑动萧栎对他的猜忌——他身为太保兼兵部、御史台,权倾朝野,正是旧党口中“客星”的最佳人选。而钦天监少监素来与李嵩交好,若二人勾结篡改占辞,后果不堪设想。
“监正可知,前朝永熙帝时,‘客星犯斗’之事?”谢渊突然问道。监正一愣,随即答道:“属下记得,当时钦天监监正如实奏报,称‘客星为妖星,主边患’,却被旧党篡改奏疏,说成‘主大臣专权’,导致三位边将被冤杀。”谢渊点头:“正是。星象本无定解,全在解读之人。今日你我观象,若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恐重蹈前朝覆辙。”
监正面露忧色:“太保所言极是。但钦天监职在观象奏报,属下若隐匿不报,是为失职;若如实奏报,又恐被旧党利用。属下实在两难。”谢渊沉吟片刻,道:“如实奏报是本分,但需在奏疏中详述星象的多种可能解读,不可偏听偏信。同时,你需暗中记录李嵩派人打探的言行,以备日后对质。”
监正躬身:“属下遵太保吩咐。只是……李嵩与刑部尚书马昂交好,若他捏造‘太保专权’的证据,马昂恐会从中包庇,届时即便有记录,也难辨清白。”谢渊心中清楚,官官相护是旧党的惯用伎俩,当年石迁构陷忠良,便是靠着镇刑司与理刑院的相互包庇。他道:“你放心,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已在暗中调查李嵩与马昂的往来,一旦找到他们勾结的证据,便可一举揭发。”
他抬头望向夜空,客星依旧明亮,仿佛在无声地挑衅着皇权。他想起《元兴帝实录》中记载的一件事:元兴帝在位时,曾有“彗星出东方”之象,旧党借机弹劾兵部尚书“治军无方,招致天谴”,元兴帝却不为所动,反而命兵部尚书加强边防,最终击退了瓦剌的入侵。“星象可鉴,却不能定事。”谢渊喃喃自语,“关键在于人如何行事。”
监正取出一本《星占大全》,翻到“客星犯帝座”的条目,上面写着“一曰臣不忠,二曰奸佞现,三曰边患起”。监正指着条目道:“太保请看,此象并非单指‘臣强主弱’,亦可指‘边患’或‘奸佞’。若我们能引导陛下关注‘奸佞’与‘边患’,便可避开‘臣专权’的陷阱。”
谢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此计甚妙。近日宣府卫报称瓦剌有异动,而李嵩又在暗中联络旧党,我们可借星象奏报,既提醒陛下加强边防,又暗示需警惕朝中奸佞,一举两得。”他顿了顿,又道:“但此事需谨慎,不可显露出刻意引导之态,否则会被李嵩反咬‘篡改星占,欺瞒陛下’。”
监正点头:“属下明白。明日奏报时,属下会先详述星象本身,再引用《星占大全》的多种解读,最后奏请陛下‘加强边防、整饬吏治’,由陛下自行决断。”谢渊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另外,你需将《星占大全》的原本呈给陛下,以证所言非虚。”
就在此时,玄夜卫指挥使秦飞匆匆赶来,在谢渊耳边低语:“大人,属下查到,李嵩已买通钦天监少监,让他在奏报中只提‘客星犯帝座,主大臣专权’,并捏造太保‘私调京营、培植亲信’的证据,准备明日在朝堂上弹劾。”谢渊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证据在何处?”秦飞道:“在少监的家中,属下已派人监视,随时可以取来。”
谢渊沉思片刻,道:“不要打草惊蛇。你先派人将证据取来,再让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核验证据上的笔迹与印鉴,确认是李嵩指使。明日早朝,待少监弹劾我时,再将证据呈给陛下,揭穿他们的阴谋。”秦飞躬身:“属下遵旨!”
监正听闻此事,脸色发白:“没想到李嵩竟如此大胆,连钦天监都敢渗透。”谢渊道:“旧党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当年石迁能操控镇刑司,今日李嵩自然也想操控钦天监。但他们忘了,钦天监的职责是观象授时,而非政治斗争的工具。”他望向那颗客星,心中已无半分犹豫——这场借星象掀起的风波,不仅是对他的考验,更是清除旧党余孽的绝佳机会。
秦飞离去后,谢渊与监正继续观星。监正指着南方的一颗亮星道:“那是荧惑星,近日亦有异动,主‘兵戈之事’,与宣府卫的边患传闻相符。若我们能将‘客星’与‘荧惑’的异动结合起来奏报,更能说服陛下重视边防。”谢渊点头:“此言有理。边防是大吴的根本,陛下最看重此事。若能借星象提醒陛下加强边防,既能避开旧党的构陷,又能为边军争取更多的粮饷与军备,可谓一举两得。”
他想起继忠战死的宣府卫,想起那些在边疆浴血奋战的将士,心中一阵酸楚。若不是李嵩等人克扣粮饷、拖延军备,继忠或许就不会战死。他暗下决心,此次不仅要挫败李嵩的构陷,还要借机整顿边军粮饷供应,为继忠和那些阵亡的将士讨回公道。
“监正,明日奏报时,你可重点提及荧惑星的异动,强调‘边患与奸佞并存,需内外兼防’。”谢渊道,“我则在一旁补充边防调度的建议,再适时呈上李嵩克扣边军粮饷的证据,让陛下看清李嵩的真面目。”监正躬身:“属下明白,定当配合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