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伤,也自傲;狂,也自劳(1 / 2)

卷首语

《大吴稗史?台谏典故》载:“德佑年间,帝北狩,旧党欲拥藩王监国,谋私权。时谢渊为兵部侍郎,冒死叩南宫谏阻,持疏力陈‘监国非社稷幸,当立长固根本’,为旧党所斥,被玄夜卫逐出宫墙,疏章几碎。及成武初,渊官至太保,每过南宫,必抚袖中旧疏感叹,疏边已磨出毛边,犹不忍弃。”

此宫墙忆旧之事,非仅“怀旧感时”,实为“孤臣在新旧党争、君权更迭中坚守初心的见证”——南宫叩门之谏,是他“逆党议而护社稷”的起点;袖藏旧疏之念,是他“历沉浮而志不改”的坚守。今以谢渊视角,详述其过南宫角楼一个时辰内的忆昔、思今、察弊、定策之过程,兼及旧党构陷之阴、朝政博弈之险,以呈“中兴重臣在权力漩涡中守正不移”的政治品格。

“中吕?山坡羊”忆南宫叩阙

角楼残照,南宫烟锁,袖中旧疏磨穿了。

记当年,叩丹霄,玄衣卫把宫门绕,

石老贼,一声呵骂逐得遥。

伤,也自傲;狂,也自劳。

“南吕?四块玉”抚今叹孤忠

疏展看,毛边烂,十载风霜袖中攒。

抚胸膛暗把初心算:党私缠,机锋显,君心远。

怕甚么群小谗言乱,戒甚么恩宠浮云散,

只守着孤忠肝胆照人寒。

朝也干,夕也干,非为爵禄绊。

“双调?沉醉东风”守志承社稷

任他党争波翻浪涌,凭谁论君心暖与凉。

旧疏藏,丹忱漾,护江山岂惧风霜。

荣辱沉浮一晌抛,怎改我初衷半分样!

谢渊自兵部衙门出来,沿宫墙西侧缓行。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贴在朱红色的宫墙上,又被风卷走。他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南宫角楼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飞檐上的走兽蒙着一层薄尘,像蒙着一段尘封的往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管,那里藏着一份折叠整齐的疏章,边角早已被反复摩挲得发白起毛,却依旧平整。

那是他年轻时的谏章。那时他刚任兵部侍郎,德佑帝北狩未归,旧党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欲拥立与己交好的藩王监国——实则那藩王昏庸无能,一旦监国,朝政必落旧党之手。他得知后,连夜写就《请立长固根本疏》,力陈“监国当立嫡长,以安民心”,可满朝文武或惧旧党权势,或附炎趋势,竟无一人敢附议。

他还记得那天的南宫,比今日更显萧瑟。宫门前的玄夜卫腰佩长刀,眼神冰冷,见他手持疏章前来,立刻上前阻拦:“谢侍郎,没有陛下旨意,不得擅闯南宫!”他举起疏章:“此乃关乎社稷安危的谏章,我要面呈太后!”玄夜卫千户冷笑一声:“太后已有懿旨,凡事听镇刑司提督调度,谢侍郎还是回去吧,免得自讨苦吃。”

镇刑司提督石迁,正是旧党首恶,也是此次“拥藩监国”的主谋。他知道,玄夜卫早已被石迁收买,今日若不闯进去,一旦藩王监国,后果不堪设想。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拦路的玄夜卫,大步向宫门走去:“社稷安危在前,个人安危在后,今日我定要闯这南宫!”

“大胆!”玄夜卫千户一声令下,几名玄夜卫立刻围了上来,拳脚相加。他虽习武,却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打倒在地。疏章从手中滑落,被一名玄夜卫踩在脚下,污损了边角。他挣扎着爬起来,不顾身上的疼痛,扑过去捡起疏章,紧紧抱在怀里:“我是兵部侍郎,我要谏言,你们不能拦我!”

石迁恰好从宫中来,见此情景,故作惊讶:“谢侍郎这是何苦?监国之事,朝野已有共识,你何必逆势而为?”他怒视石迁:“什么共识?不过是你们旧党的私念!藩王昏庸,若掌朝政,大吴必危!”石迁脸色一沉:“谢侍郎口出狂言,恐有不臣之心!来人,将他逐出宫墙,再敢妄言,以谋逆论处!”

两名玄夜卫架着他,将他拖出宫门,狠狠摔在地上。他趴在地上,看着南宫的宫门缓缓关上,像一扇隔绝希望的铁门。疏章被压在身下,边角的墨迹晕开,沾了泥土。他慢慢爬起来,拍了拍疏章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进袖管。那时的他,浑身是伤,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旧党的阴谋得逞。

后来,他联络了几位忠直大臣,暗中收集石迁“拥藩谋私”的证据,又借边军将领的名义上书,施压朝堂。终于,在太后的犹豫和部分大臣的支持下,旧党的“拥藩监国”之议被搁置,改立皇长子为太子,暂摄朝政——虽未完全遂愿,却也避免了朝政落入旧党之手。

风又起,吹得他的官袍猎猎作响。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摸了摸袖中的疏章,边角的毛边蹭着指尖,像在提醒他那段屈辱却坚定的岁月。如今石迁已被处死,可旧党余孽仍在,李嵩、徐靖之流,不也在步石迁的后尘,妄图通过构陷忠良、操控朝政来谋私吗?

他走到宫墙下的一棵老槐树下,停下脚步。树影婆娑,映在宫墙上,像一张张模糊的脸。他想起昨日秦飞递来的密报:李嵩暗中联络礼部侍郎林文,欲借“先帝陵寝祭祀”之事,篡改礼制,为藩王造势——虽非“拥藩监国”,却也是在为旧党培植势力,伺机而动。而刑部尚书马昂,明知此事,却因与李嵩交好,故意拖延不查,官官相护,一如当年石迁操控玄夜卫时的景象。

他展开袖中的旧疏,借着微弱的光线,重新阅读上面的文字。“国之根本在君,君之根本在嫡长,嫡长定,则民心安,民心安,则社稷固……”字迹虽有些模糊,却依旧力透纸背。他想起当年写这篇疏章时的赤诚,与今日的心境,竟无半分差别——无论官居何位,守护社稷、安定民心的初心,从未改变。

“谢太保。”身后传来一声轻唤,是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他收起疏章,转身问道:“何事?”秦飞躬身道:“属下查到,李嵩与林文密会时,提及‘南宫旧案’,说要借当年大人‘闯宫谏言’之事,诬陷大人‘当年有不臣之心,今日权高更难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