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烛听得屏息凝神,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早知道陈砚秋有过目不忘之能,却没想到竟恐怖如斯!这简直是将半座架阁库搬回了皇城司!
陈砚秋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赵兄,你发现了吗?被重点焚毁的,正是涉及川蜀、江南、京畿等关键地区,集中在景佑、宝元、康定这几个敏感年份,且内容多关乎考官委任、地方奏报、御史风闻、人事关联的档案!纵火者的目标极其精准!他们就是要将可能暴露其网络核心环节的所有书面记录,彻底抹去!”
他拿起笔,迅速在一张新纸上书写。不再是之前的清单草图,而是一份更加系统、更具针对性的“被毁灭档案核心清单”:
“一、川蜀路科举与茶马司补贴关联疑案(宝元元年左右)。”“二、江南东路‘誊录潦草’压案及中举者投靠吕门事件(景佑四年)。”“三、京畿路‘题引’泄露事件及考官受贿嫌疑(康定元年)。”“四、历年御史台针对科举弊案弹劾奏疏及处理结果(景佑至庆历初)。”“五、关键时期、关键地区考官任命背后的荐主网络及后续升迁记录。”……
每写出一条,赵明烛的眼神就亮一分。这已不仅仅是被焚毁档案的列表,更是一份清晰的调查提纲!对手拼命想掩盖的,正是他们需要全力进攻的方向!
“不仅如此,”陈砚秋放下笔,语气更加沉重,“通过对比我记忆中的目录和这份私密记录,我发现,记录中所提及的每一个疑点,其对应的官方正式档案,几乎都恰好位于被彻底焚毁的区域!这不是巧合!这证明记录者极为了解内情,他甚至知道哪些官方记录是‘有问题’的,所以才用私录的方式留下了备份和线索!而纵火者,显然也知道这些官方记录是致命的,所以必须销毁!”
“而这份私录,”赵明烛接口道,拿起那几页纸,“因为它被藏得太好,反而侥幸躲过了搜查和焚烧,落到了我们手里!”
“正是如此!”陈砚秋重重点头,“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双管齐下。一方面,立刻根据这份私密记录上的名字和线索,暗中查访那个‘王副使’、‘韩判官’,以及那个‘墨香斋’!另一方面,”他指着自己刚刚写下的那份清单,“我们要根据这份‘被毁灭清单’,反向推导——哪些人、哪些势力,会如此害怕这些特定年份、特定地区的这些特定档案被曝光?!”
记忆,在此刻成为了最强大的武器。一场针对帝国最高学术档案机构的疯狂毁灭,非但未能掐断线索,反而通过陈砚秋那不可思议的脑力,将对手试图掩盖的目标更加清晰、更加具体地暴露了出来!
灰烬之下,真金得以保存。焦土之上,道路已被指明。
赵明烛猛地站起身,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猎人终于锁定猎物踪迹时的兴奋与凌厉。
“王副使、韩判官、墨香斋……交给墨娘子和皇城司的暗桩去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挖出来!”“至于这份清单……”他拿起那张写满了被焚档案核心内容的纸,眼中寒光闪烁,“它告诉我们,我们的对手,是一个盘踞在科举体系之上,至少活跃了十几年,触手遍及川蜀、江南、京畿,甚至能影响到御史台监督和官员任免的庞然大物!”
“庆历新政……”陈砚秋轻声补充了一句。
赵明烛瞳孔一缩。是啊,景佑、宝元、康定……那正是范仲淹、富弼等人推行新政,试图革除积弊,却最终惨淡收场的关键时期!科举弊政,正是新政所要重点打击的目标之一。这场大火所试图掩盖的,或许不仅仅是某些人的贪腐罪行,更可能牵扯到当年那场震动朝野的政治斗争的隐秘角落!
值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因此而凝固了。他们面对的,可能远比想象中更加可怕。
但此刻,两人眼中没有任何畏惧,只有更加坚定的锋芒。
记忆追索,已照亮黑暗。下一步,便是利剑出鞘,直刺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