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灰布衫,背个旧帆布包,见着我就问'这儿还烧糊锅吗'。\"沈建国停顿了下,背景里传来保温箱开合的轻响,\"我让他尝了李叔送的冷豆腐,他说'这味儿,像我老家'。
我让他留个故事,他写了句——\"父亲的声音更低了,\"他说'我妈走前,最后一口饭,也是糊的'。\"
沈星河握着铁锅的手紧了紧,焦豆腐的香气突然变得浓烈。
他望着阳台外的夜色,忽然想起上个月在孤儿院教孩子们做饭,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糊掉的鸡蛋说:\"老师,糊了才香,像我奶奶做的。\"原来有些味道,从来不是为了完美存在的。
\"爸,\"他轻声说,\"您告诉他,这儿的火,一直烧着。\"
挂了电话,他把焦豆腐小心放进母亲的旧饭盒。
盒盖内侧有母亲用红漆描的\"星河\"二字,漆皮掉了大半,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收拾行李时,夹层里的东西丁零当啷落出来:菜谱、录音笔、还有块黑黢黢的碎屑——他凑近看,是锅底刮下来的焦渣,不知何时混了进来。
他捏着那碎屑,想起去年拆老房子时,母亲的旧锅被收进废品站,他蹲在路边守了三个小时,最后从工人手里抢回半块锅底。\"傻孩子,\"工人笑他,\"这破锅有啥宝贝?\"可他知道,锅沿那道缺口是他十岁时摔的,锅底的焦痕是母亲每天早起熬粥留下的,每道纹路里都藏着\"吃饭了\"的吆喝。
他找了张油纸,把碎屑包成小团,塞进内袋贴着心口。
这次,不再是遗憾的残渣,是他带着走的火种灰。
次日清晨,他站在阳台收炉。
风里飘来股熟悉的焦香,往下一望,楼下巷口蹲着个白发老人,正用煤球炉煮东西。
老人穿藏青布衫,背微驼,锅底结着厚焦,火星子从炉眼儿里往外蹦。
\"大爷,您也爱烧糊?\"他拎着便携炉下楼,煤球炉的热气裹着焦香扑过来。
老人抬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我孙女说,糊了才有记忆。\"他用铁铲拨了拨煤球,火苗\"轰\"地蹿高,\"她在外地念大学,总说食堂的饭没味儿,我就想着,把这糊味儿寄给她——\"他突然顿住,盯着沈星河手里的便携炉,\"这炉......看着面熟。\"
沈星河望着那团跳动的火,轻轻打开便携炉,添了块炭进去。
火星子溅起来,落在两人脚边,像散落的星子。\"原来不是我带着火走,\"他低声说,\"是火,早就在等我。\"
风又起了,炉灰打着旋儿飘向天空。
老人的煤球炉上,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响。
沈星河抬头时,正看见老人把焦锅端起来,朝着他的方向晃了晃。
晨光里,锅底的焦痕泛着暖黄,像朵正在绽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