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国端着青瓷碗进来,豆浆的热气在他老花镜上蒙了层白雾:“大半夜的都不吃饭?我煮了新磨的,加了两勺糖。”他把碗往桌上一放,豆浆晃出几滴,在信纸上晕开个浅黄的圆。
老人这才注意到摊开的信纸,伸手要摸又缩回来,粗糙的指腹蹭了蹭裤缝:“你们年轻人总爱搞这些……时空啊、宿命啊。我修那台老刷卡机时,也没问它为啥通电,只想着‘楼里的老太太买菜不方便,得让它好好工作’。”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钢笔,在掌心擦了擦递过去,“有些事,别总找‘为什么’,想想‘需要谁’。”
沈星河接过钢笔的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咔嗒”一声。
他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前世这时候,父亲该是醉倒在楼梯间的;此刻却系着蓝布围裙,袖口还沾着豆浆的渍。
信纸上的字突然变得清晰:不是预警,是回应。
当他把旧物馆的火种交给父亲,当他让社区里的故事有了温度,这个总爱计算“最优解”的系统,终于学会了用他的语言,说他最该听的告别。
他从西装内袋摸出那张珍藏的Lx-07卡——1998年他用第一桶金买的游戏卡,边缘还留着少年时咬过的牙印。
手指在星河支付的终端上快速操作,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尾发红:“对象:自己,金额:0.01,备注:谢谢你的离开。”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林夏的手机先震了。
她点开社区App,瞳孔骤缩——整个老城区的智能终端都在闪烁:“用户‘沈建国’升级为‘记忆守护者’。”她转头看向老人,他正端起那碗豆浆喝得香甜,嘴角沾着白渍,完全没注意到满屏的数据流。
深夜的雷峰塔下,风裹着湖水的湿气扑在脸上。
沈星河把信纸折成纸船,指腹最后一次抚过“去找那些等你记账的人”,轻轻放进湖面。
纸船打了个旋,被水流带向湖心。
“它不再需要你当神。”苏红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望着水面泛起的蓝光涟漪,“只需要你当个人。”
涟漪扩散开去,倒映着塔顶的灯光,像无数个时间线上的“他”同时放手。
沈星河望着纸船越漂越远,忽然笑了——1998年开学那天,他站在教室门口想“我要改变世界”;此刻他才懂,世界要他改变的,从来不是浪潮的方向,而是浪潮里的温度。
“叮——”
湖心小亭的旧Ic卡机突然自启。
这台十年前就该淘汰的机器发出刺耳的蜂鸣,打印口缓缓吐出一张小票。
月光漫过亭檐,照见小票上的字迹:“交易对象:林夏·终,金额:∞,备注:这次,我来等你。”
林夏沿着湖岸散步时,远远看见小亭里有幽蓝的光在闪。
她加快脚步,鞋跟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混着湖水拍岸的响,像极了1998年教室外的蝉鸣。
当她伸手要捡起那张小票时,指尖刚触到纸边,忽然顿住——小票上的墨迹还带着温度,像有人刚写完,余温还留在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