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2章:壁画问禅
基辅城外的圣乔治教堂,穹顶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萧虎在主教尼古拉的陪同下,缓步走进西侧的回廊。回廊墙壁上满是壁画,颜料虽有些褪色,却仍能看出笔触的细腻。“这些壁画多为百年前的工匠所绘,记录着圣经中的重要故事。”尼古拉抬手示意,声音带着宗教仪式特有的庄重。
郭敬之紧随萧虎身侧,轻声翻译着尼古拉的话,同时留意着壁画的内容:“从风格看,与波斯的细密画有相似之处,却更偏重宗教叙事。”萧虎微微点头,目光扫过一幅幅壁画,最终停在回廊尽头的一幅大型壁画上——画面中,一位身披铠甲的骑士骑在白马上,手持长矛刺向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龙身下压着一位女子,神情惊恐。
“这便是圣乔治屠龙的故事。”尼古拉走到壁画前,抬手轻抚墙壁,“圣乔治是我们的守护圣徒,他以神赋予的力量斩杀恶龙,拯救民众,象征着正义与神权对邪恶的战胜。”萧虎凑近观察,壁画中的巨龙鳞爪分明,眼神凶狠,骑士则身姿挺拔,长矛尖端仿佛带着穿透画布的力量,女子的裙摆褶皱刻画得栩栩如生。
孙和取出纸笔,悄悄勾勒壁画的轮廓,赵全则注意到壁画边缘的文字:“这些是古俄文吧?记录的是壁画的寓意吗?”尼古拉点头:“上面写着‘神权护民,邪恶必除’,是画师留下的注解。”萧虎闻言,指尖轻轻点在壁画中骑士的铠甲上,若有所思。
萧虎的目光停留在圣乔治的铠甲细节上——铠甲由鳞片式甲片拼接而成,肩部有鹰形护肩,胸前镶嵌着圆形的十字架徽章,腰间佩剑的剑鞘上雕刻着藤蔓花纹。“骑士的铠甲样式,与基辅贵族的铠甲有相似之处?”萧虎问道。尼古拉笑道:“圣乔治的形象多借鉴世俗骑士的装束,让信徒更易产生共鸣。这铠甲的甲片拼接技法,与基辅铁匠的锻造工艺一致。”
再看那条巨龙,身体呈墨绿色,背上长着蝙蝠般的翅膀,爪子是暗红色,口中吐着红色的火焰,火焰边缘用金色颜料勾勒,显得格外狰狞。龙身下的女子穿着白色长袍,双手合十,头顶有一圈光晕。“这女子象征着被邪恶压迫的民众,光晕代表她的纯洁。”尼古拉解释道,“巨龙则代表贪婪、残暴等邪恶势力,圣乔治屠龙,便是神权为民众驱散邪恶。”
萧虎注意到壁画背景——远处是连绵的山峦,山脚下有一座小小的村庄,村民们或跪拜祈祷,或举着农具围观,神情从惊恐转为敬畏。“这些村民的姿态,很符合现实中民众面对强权的反应。”萧虎对郭敬之道,“无论是神权还是王权,最终都要面对民众的目光。”郭敬之点头,将这话翻译给尼古拉,尼古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壁画的色彩以红、绿、金为主,红色象征火焰与鲜血,绿色代表巨龙的邪恶,金色则凸显圣乔治的神圣。萧虎摸了摸墙壁上的颜料,问道:“这些颜料是如何制作的?色彩如此持久。”尼古拉答道:“红色来自朱砂,绿色来自孔雀石,金色则是金箔研磨而成,都是天然材料,故能保存百年不褪。”
观赏完毕,萧虎站在壁画前,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主教大人,我观此画,圣乔治以长矛屠龙,彰显神权之威;而在下名‘虎’,曾掌兵权,统领将士。今日斗胆请教,壁画中的‘龙’与我之名中的‘虎’,所象征的‘权’,究竟有何异同?”
尼古拉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萧将军此问颇有深意。壁画中的‘龙’,象征的是无序的强权——贪婪残暴,欺压民众,毫无约束;而‘虎’若象征权力,当是有序的权柄——若能以民为本,受规则约束,便是正义之权。”郭敬之精准翻译,萧虎静静聆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皮质刀鞘。
“那神权与世俗王权,在‘约束’上有何不同?”萧虎追问。尼古拉引着萧虎走到回廊的长椅上坐下,侍女端来两杯温热的蜂蜜水。“神权的约束来自信仰——信徒相信神的审判,故不敢滥用权力;世俗王权的约束,或来自律法,或来自民心。”尼古拉抿了一口蜂蜜水,继续道,“圣乔治的神权,是为了守护民众;世俗王权若能以此为念,便是与神权同向而行。”
萧虎点头:“在下曾统领中都禁军,中枢定下‘禁军不得干预民政’的律法,便是对兵权的约束。若兵权无束,便如壁画中的巨龙,终将为祸。”他举例道,“去年西城卫有校尉擅自抓捕平民,中枢当即罢免其职,依法治罪,这便是‘约束’的实务。”尼古拉闻言,微微颔首:“如此约束,与神权对信徒的要求,本质相通。”
“那权的本质,究竟是‘支配’还是‘守护’?”萧虎进一步问道,目光直视尼古拉。尼古拉沉吟片刻,指着壁画中圣乔治伸向女子的手:“你看圣乔治,屠龙之后并未向女子索要回报,而是伸手将她扶起——这便是权的本质:守护而非支配。神权如此,王权亦当如此。”
萧虎接过话头:“在下深以为然。中都中枢常说‘权为民所赋’,便是此意。去年中都大旱,中枢开仓放粮,禁军协助分发,并非‘支配’灾民,而是‘守护’民生。若将权视为‘支配’,便会如巨龙般贪婪,最终失去民心。”他讲述时,语气平稳,却带着亲身经历的笃定。
尼古拉补充道:“东正教教义中,也有‘富人当周济穷人’的训诫,这便是对财富之权的约束。基辅有贵族将部分土地租给贫民,收取微薄租金,便是践行此训。权力无论大小,若以‘守护’为念,便是善权;若以‘支配’为念,便是恶权。”
郭敬之在旁补充:“将军,昨日咱们在市集见到的粮商,按基辅律法不得囤积居奇,若违反便会被没收粮食——这便是律法对商权的约束,与主教所说的‘守护’不谋而合。”萧虎闻言,对尼古拉道:“看来无论是神权、王权还是商权,‘守护’的本质是共通的。”
为了让探讨更贴合实务,萧虎让赵全取出记录基辅商贸的册子,指着其中一条记录道:“主教大人,基辅规定‘商队需向贫民捐赠百分之一的货物’,这便是商权的‘守护’之举。中都也有‘商税减免需以雇佣贫民为条件’的规定,两者异曲同工。”
尼古拉接过册子,由郭敬之翻译着内容,频频点头:“此类规定,便是将权力与民生结合。去年基辅有商队拒不捐赠,教堂便发动信徒不再购买其货物,最终商队只得遵守规定——这便是信仰与世俗规则的结合,共同约束权力。”
萧虎又提起中都的“民情簿”制度:“中都各坊均设民情簿,百姓可写下对官员的意见,中枢每月查阅,若有官员被多次投诉,便会调查问责。这便是以民心约束王权。”他举例道,“前年有位县令苛捐杂税,百姓在民情簿上投诉后,中枢当即调任,并退还税款。”
尼古拉闻言,对身边的神父吩咐了几句,神父转身离去,不久带回一本羊皮卷册子。“这是基辅的‘忏悔记录’,贵族与商人若滥用权力,可在忏悔时坦白,教堂会督促其改正。”尼古拉翻开册子,指着其中一条记录,“这位商人曾囤积食盐抬价,忏悔后将食盐低价售出,补偿了贫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