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4章 暗通之谋(1 / 2)

934章:暗通之谋(至元四十四年夏的汉臣密议)(至元四十四年夏?大都汉臣府邸与耶律楚材书房)

崇文馆西侧的槐树林,月光透过叶隙在青砖上筛出碎银般的光斑。卢景裕的门生苏明远攥着半块玉佩,反复摩挲上面的“宋”字刻痕——这是与临安联络的信物。树下已候着五人:前南宋降官、现任礼部主事的陈祖仁,掌管军械库的将作监丞李孝先,还有三位来自燕云的士族子弟,皆是周显派系边缘的人物。

“周大人虽保咱们入仕,”陈祖仁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手里的折扇敲着掌心,“可你看合丹王罚俸三月就官复原职,咱们汉臣挨了廷杖还得谢恩——这大都终究不是咱们的天下。”李孝先从袖中摸出张麻纸,上面用明矾水写着“临安密令”四字:“史绳祖大人托商队带信,若能偷出《中都布防图》,可保咱们子孙在江南永享田宅。”

苏明远忽然按住腰间的玉佩:“听说耶律楚材最近总查各部文书,咱们的往来信件……”话未说完,槐树上惊起几只夜鹭,众人慌忙散开,躲在树后屏息凝视——直到确认是巡逻兵的甲叶声,才敢重新聚拢。李孝先咬咬牙:“事已至此,退无可退。三日后,我让人把布防图的抄本藏在《论语》注疏里,由漕船送镇江。”

陈祖仁的府邸后院,鸽棚里养着三只灰羽信鸽,都是从江南带来的“越鸽”(善飞远途)。他亲自给鸽子喂食,手指抚过鸽腿上的铜环——环内侧刻着极小的“孝”字,与李孝先的私印对应。昨夜收到的临安回信,就藏在鸽嗦囊的油纸里:“史大人盼布防图如渴,若事成,可荐诸位入宋廷枢密院。”

为防密信被截,他们发明了“拆字法”:“布防”写成“巾方”,“中都”写成“内者”,“兵”字拆成“丘八”。陈祖仁在灯下誊抄时,特意用左手书写,模仿蒙古文的斜笔走势,就算被截获,也难辨是汉人所书。他的小妾端来夜宵,瞥见纸上的怪字,刚要发问就被打断:“妇孺莫问公事,下去。”小妾退下时,裙摆扫过案上的《资治通鉴》,露出夹在里面的镇江漕帮名册——那是接头人的名单。

送信的鸽子放飞前,陈祖仁会在鸽尾系上极细的红丝线——这是给镇江接应者的信号:“信内有机密”。他望着鸽子消失在暮色里,忽然想起三年前降元时的誓言,喉结滚动了两下,最终还是转身回了书房。

耶律楚材在刑部查账时,发现将作监的“物料领用册”有蹊跷:李孝先本月领了三倍于往常的“桑皮纸”(韧性好,适合描摹地图),却在“用途”栏写“修补典籍”。更可疑的是,镇江漕司的“商船查验记录”显示,近一个月有七艘“运书船”未开箱查验——按《市舶法》,书籍需抽验是否夹带禁品。

他让人把李孝先的笔迹与三年前的入职文书比对,发现最近的文书里,“元”字总写得极轻,像是刻意避讳。最关键的线索来自钦天监的密报:陈祖仁的府邸每夜都有信鸽飞出,且总在“月黑风高”的日子——这不符合寻常养鸽人的习惯。

耶律楚材把这些疑点记在《政事录》的空白页,既不汇报萧虎,也不声张。他让书吏去崇文馆借李孝先批注的《论语》,发现其中“夷狄之有君”句旁,用朱笔写着“暂居而已”——这哪是批注,分明是心声。

深夜的书房,耶律楚材对着烛火摩挲那本《论语》,书页间夹着陈祖仁与李孝先的往来文书抄件。门生张应珍忍不住问:“先生既已查实,为何不禀明萧将军?”耶律楚材指着窗外的槐树:“树上有虫,若直接摘除,恐伤枝叶;待其蛀空枝干,自会坠落,那时再除,方无后患。”

他的真正顾虑是“打草惊蛇”:苏明远等人只是小角色,背后必有关联更广的汉臣,甚至可能牵扯江南士族。若此时揭发,只能斩几个人,却查不清整个网络;不如放任他们行动,等布防图送出、接头人露面,再一网打尽。更重要的是,萧虎最近正着力平衡汉蒙关系,此时爆出汉臣通敌,只会让蒙古那颜借机打压所有汉人,破坏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

“让李默的人盯紧漕船,”耶律楚材对张应珍道,“但别拦,记下药船的特征、接头人的相貌——越详细越好。”他在《政事录》上补了句:“水至清则无鱼,待其浊甚,自会澄清。”

苏明远在给临安的回信里,偷偷加了句“李孝先似有私心”——他发现李孝先抄布防图时,特意隐去了西城的粮仓位置,这分明是想留后手。陈祖仁察觉后,在密会时质问:“为何漏了粮仓?”李孝先冷笑:“史绳祖若得全图,未必会兑现承诺,留一手总没错。”两人争执起来,差点掀翻案上的茶盏。

三位燕云士族子弟更是惶恐,其中一人的父亲在云州任县令,刚因税案受牵连,怕通敌事发连累家人。“不如……就此收手?”他颤声提议,被陈祖仁瞪回去:“现在收手,临安那边会放过咱们?萧将军若知前情,一样是死罪!”争执间,没人注意窗外有只信鸽停在檐角——那是耶律楚材派来的“眼线”,正盯着院内的动静。

裂痕最深的是对周显的态度:李孝先主张“事成后揭发周显,以示与北朝汉臣决裂”,苏明远却觉得“周显是咱们在大都的屏障,不可妄动”。这种分歧,让原本就脆弱的同盟更显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