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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看着李殊那严肃的神色,那瞬间就连他周身的气势都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在他们的印象里,李殊是个始终脸上都挂着笑容的少年,他活泼开朗,也爱玩闹,甚至还有些不可一世,即便是在迎新宴那晚他大发雷霆,多的也不过是他该有的威慑。

而今日不同,他的一举一动,一蹙眉一擡头,举手投足间的那股凛冽气势叫所有人都生寒。

他认真了。

比起迎新宴上的那道下马威,今日他是动了怒,开始认真起来了。

楚玉的视线一直锁定在李殊的身上,心里头十分满足,果然是只小老虎。

贺诏被李殊的气势吓到了,有那瞬间他几乎快要将实话脱口而出了,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起身站到李殊的面前,与他对持道:

“殿下莫要欺负学生家贫,在朝廷里无甚根基就可以以权势压人,让我颠倒是非黑白,就为了成全你的好名声,不可能!殿下抄袭就是抄袭,我问心无愧!”

他此言出口,空中便炸响起雷声,听得贺诏浑身一缩,继续道:

“看见了么!怀王殿下,就连老天爷都在警告你,最好承认,否则会遭天谴的!”

所有人都被他的这句诅咒吓到了,纷纷擡头望天,分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眼下便逐渐有乌云聚拢遮蔽日光,甚至还刮起了风,空气中还带着隐隐的泥土腥气。

这是暴雨的前兆。

李殊提醒道:“要下雨了,不如去聚贤殿吧。”

所有人都左顾右盼,京兆尹也想了想后,便立时同意了李殊的提议,差人将桌椅都搬回聚贤殿。

“瞧见没,刚才那一声雷响,吓的怀王都要进屋了,看来是做贼心虚了。”

“呸,分明是那个贺诏说谎,你没看见他都发抖了么!”

“明明就是上天在警示怀王,让他做人莫要偷奸耍滑。”

“你是不是想打架。”

“打就打,怕你不成。”

往聚贤殿的这一路,上三学与下三学的学子又险些打了起来,好在此刻都进了聚贤殿,京兆尹喊了是肃静后,这两派的学子才分散开来,只将中间正堂的位置空出来。

楚玉走在李殊身侧,有些担忧道:“我瞧你刚才皱了眉,是不是遇见不好的事了?”

李殊神色严肃:“孤只是在想,有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楚玉见他说着话时眼神有些复杂,还有些纠结,似乎是在挣扎这个决定要不要下。

那会儿的天雷正好给了他提示,他借着京兆尹搬桌椅进聚贤殿的这一路才有足够的时间思考。

楚玉宽慰道:“任何人任何事都该为他们所选择的路而负责,这条路不是殿下为他们选的,所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都需要他们自己承担。”

李殊侧首看着他,有些疑惑:“孤向来都是标榜亲近百姓,亲近寒门学子,若是真这样做了,你不会觉得孤是个虚伪的人么?”

楚玉笑道:“实事求是。殿下,若是你为了名声而放弃实事求是的话,这才是虚伪,你忘了我们身上穿着的院服了?”

李殊凝视着楚玉的双眸,他眸中带着几分笑意,似乎是在肯定李殊做的决定,甚至在告诉李殊无论他做什么样的决定,都是对的。

只要实事求是,无愧于心。

因为他们是律学的学子,学的就是律令。

既然有人要违反律条,那么他就该实事求是的纠正出来,不能因为那位贺诏是寒门学子就放他一马。

他本来就是打算以今次的事来告诫众人他是惹不起的,若是再因为心软,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李殊扬起笑脸,似乎也是下定了决定般点头,走上了正堂站在贺诏身侧,直勾勾的看着他:

“你应当明白孤为何会提议进来审案,孤是在给你机会,可想清楚要不要说实话了。”

贺诏直视着李殊,冷笑道:“怀王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我等平民百姓是该顶礼膜拜,可我却也是能够参加春闱的举子,将来也是能入朝为官的。眼下一时困顿,我也不会趋炎附势,对怀王殿下俯首帖耳,有失读书人的风骨。”

李殊凝视着他半晌,似下定决心一般,终于掷地有声的吐出了一个字:“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别怪孤了。”

等着国子监的几位负责人皆落座之后,京兆尹才重拍惊堂木,镇堂威过后,他面对两人怒道:

“怀王,贺诏,你们可有什么话说!”

贺诏道:“学生只想讨回公道,希望怀王在京城小报上为学生正名,承认自己抄袭,补偿我应有的稿费。”

京兆尹又望向李殊:“怀王殿下可有什么要辩解的么?”

李殊道:“孤没抄就是没抄,他有手稿,孤亦有手稿,不过在此之前孤还有几句话想问问这位贺举人。”

贺诏侧首,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他:“要问我什么?”

李殊看向沈睿:“今日与人打赌,若孤在国子监月考中没有作弊,凭本事夺得的第一,那么那位带头的沈公子就会以诬陷罪入刑,离开国子监,昭告天下百姓他因嫉妒而陷害孤,从此还是吃牢饭。”

贺诏不解:“他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李殊:“自然是有的,你说若孤抄袭,就要在京城小报上承认自己抄袭,还要为你正名,补偿稿费。可若是你诬陷于孤,那你是否愿意按律行事,坐监十载,终身不得参加科考?”

贺诏惊愕的看着那一本正经的李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李殊逼近道:“京兆尹大人,孤现在能否问他几个问题。”

“您问。”

李殊直视贺诏,许久才道:“既然你说那几篇手稿是你写的,孤抄的,那么孤问你,你文章中那段关于刺绣的图案是如何写的?”

贺诏惊愕的看着李殊,似乎也在很努力地回想着那几篇手稿里哪篇写的刺绣。

就连京兆尹与宋敏峰他们也在找关于刺绣的文章。

终于,他们找到了,贺诏也记起来了,他道:“是关于在锦缎上刺绣的图案搭配,何种锦缎搭配什么样式的刺绣,用那种手法,湘绣蜀绣苏绣都各有不同,针法不同,所以不同锦缎配以不同刺绣效果都不会一样。”

李殊颔首一笑,贺诏以为自己回答错误了:

“你笑什么,我没说错。”

李殊点头:“你是没说错,所以这才是根源所在。”

“什么?”众人皆是一脸好奇,包括贺诏。

李殊认真道:“孤问你,什么是锦,什么是缎,哪种为绸,哪种是纱,又用什么品相来分上中下三品,这刺绣虽然各地手法针法不同,可他们的共同点有在哪儿?”

贺诏神情茫然:“……”

李殊又望着所有人继续道:“京城里哪家的胭脂用什么料,哪家的水粉效果好,哪家店里的口脂是最让人喜欢的?”

贺诏:“我……我只写了服饰搭配。”

李殊:“错了!你在你去年六月时写的那篇手稿上写了,哪家的口脂颜色好,适合什么样的人用,你怎么就不记得了。”

莫说贺诏,就连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京兆尹也与宋敏峰他们翻阅着手稿,终于翻到了李殊说的那一篇,果然如他所说,这手稿上不仅写了口脂的颜色与适合什么样的人用,还写了哪种颜色搭配什么颜色的衣裳会更加提升肤色。

贺诏辩解道:“我……我记得,我记得,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李殊道:“你没想起来!是你亲手所写的东西你会不记得么,你说你是出身贫寒,身上穿着的也是粗布麻衣,你有什么机会见锦缎绸纱,包括那些刺绣!”

整个聚贤殿内一片静默。

李殊看着四周围观的学子,继续道:“孤别的本事没有,这过目不忘倒是最基本的,刚刚不过是看了你的手稿一眼,孤就能记住你写了什么,更何况是孤自幼就读的书呢?”

“你们只知道孤不学无术,气走了多少先生,可你们不知道孤在会说话时便学会了《论语》,四岁便通读《礼记》,五岁背会了《尚书》,更别说其他的《周礼》《诗经》《公羊传》,孤更是能一字不差的背出来,可哪又如何,书本上的知识想要融会贯通,还得靠动手,孤能考第一,是因为孤聪明,孤会学以致用。”

“可你们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因孤的名声便来断定孤不应该得第一,但是你们不知道的是,先帝在时每日都会抽孤的功课,孤若是什么都不会,先帝会放过孤?会疼爱孤?”

“孤的手稿、搭配,是在王府中上下人等身上试过的,包括宫中的女官宫娥,谁没为姑的稿子出过力啊。贺诏,你还不说实话!”

李殊怒吼一声,唬的贺诏当即便跪在了地上,浑身发抖,面露绝望。

“说实话!”李殊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