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晨则仗着身板壮实,使劲往前挤去看榜。
府衙沉重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两名差役抬着大红榜出来,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肃静!”差役扯着嗓子喊,将榜单“唰”地贴上墙,又“咣咣”敲了两下铜锣,“府试发榜。”
人群“轰”地炸开了锅。
“我中了!我中了!”有人狂喜蹦跳。
“不可能……怎么没有我?”也有人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洛晨挤了回来,满头大汗,神色复杂地看着周安,欲言又止。
周安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那鲜红的榜单,从最上端缓缓下移——
第一名:纪浩然(福安县)
第二名:林修远(永宁县)
……
最后一名:周安(福安县)
周安的目光定在了榜尾。
“爹…您、您中了,”周大牛先是一喜,看清名次后,声音低了下去,“……就是……是最后一名。”
旁边立刻有人小声议论:“最后一名?这人不是福安县的县案首么?怎么得了个末名?”
“是啊,听说他文章写得挺厉害啊,咋排这么后?”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一个消息灵通的考生压低声音,“这次的主考官是新来的陈同知陈大人,这位大人最是方正古板,讲究文章规矩。若是言辞过于激烈,或是议论朝政时弊,那肯定是要降等的。”
“怪不得,我说张兄那篇针砭时弊的雄文怎么落榜了。”
“唉,原本是知府大人主考的,偏巧知府大人有公务,就是这位陈同知主考。咱们也不清楚大人的喜好,吃亏啊。”
洛晨也凑到周安耳边,低声道:“我刚打听了一圈,这主考官是出了名的老古板,最忌讳考生在卷子上妄议时政,锋芒太露。”
洛晨自己的名次也不高,但对他来说能过就是万幸。
周安那篇《论弭盗安民之策》的策论,确实把地方官吏欺压盘剥百姓的种种弊政写得淋漓尽致,措辞尖锐。
当时写的时候就隐隐觉得可能犯忌讳,但这两年,周安亲眼见过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逃荒百姓路过村子,也见过村里老农用皲裂的手刨地却换不来几袋口粮。
再加上想着县试案首过府试几乎是铁律,便由着胸中块垒倾泻而出。
这时,纪浩然带着小厮,慢悠悠踱了过来。
他目光在榜单上扫过,最终也落在了周安的名字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结果也有些意外。
“周童生,”纪浩然开口,语气竟比往日平和许多,“文章好坏,不全在名次。听说你那篇《论弭盗安民之策》被陈大人单独提出来训斥,批了‘言辞过激’。”
周安其实对末名并不十分介怀,也没想到纪浩然会主动告知内情。
他面上平静,拱手道:“多谢纪公子告知。”
不远处的吴怀仁落了榜,见周安过了,还是最后一名,心里那叫一个酸,忍不住阴阳怪气:“哼,考个末名,装什么大度……”
周安没理会,与纪浩然客套几句后,便带着周大牛、周铁根,会同洛晨,收拾行李踏上了归途。
回去路上,周大牛和周铁根都闷不吭声,替他们爹难受。
洛晨偷瞄周安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伯父,您……真不难过?”
周安望着车窗外起伏的山峦,沉默片刻,才缓缓道:“难过谈不上,只是这事也给我提了个醒——做人要守住本心,但处事,也得学会审时度势,懂得变通。”
洛晨骑着马跟在车旁,闻言忽然笑道:“伯父豁达,我听我爹说,新来的那位提督学政王大人,倒是个喜欢有风骨、敢说真话文章的。”
周安笑了笑,没再说话,眼神望向远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来这古代一遭,难道真的只为完成任务考个功名?
这胸中的块垒,就真的只能永远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