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冬日,来得猝不及防。一夜北风紧,清晨推窗时,但见戈壁滩已覆上一层薄雪,远山如玉,天地澄澈。
祁明月添了件夹棉袄子,呵着白气往学堂去。经过这些时日的磨合,学点已重新开办,虽规模不大,却渐入正轨。
才到门口,便听里面传来争执声。林秋雁的声音格外响亮:“……这般娇惯!边关孩子哪需要学这些!”
进门一看,但见林秋雁正指着墙上的画发脾气。那是祁明月昨日教孩子们画的敦煌飞天,色彩斑斓,与边关的苍茫格格不入。
“林小姐早。”祁明月温声道,“可是画得不好?”
林秋雁转身,语气冲人:“祁小姐!教这些花里胡哨的作甚?边关孩子学点实用本事才是正经!”
孩子们吓得躲到祁明月身后。祁明月却不急,只问:“林小姐觉得,什么是实用本事?”
“认字算数!再不济学些纺线织布!”林秋雁指着画,“画这些能当饭吃?”
祁明月轻声道:“昨日小丫说,画飞天时想起她爹——她爹最爱敦煌的传说。”她看向一个瘦小女孩,“小丫,是不是?”
小丫怯生生点头:“爹说……飞天是保佑边关的神仙……”
林秋雁一怔,气势稍减:“那也不必……”
“边关苦寒,总要有些念想。”祁明月目光扫过孩子们,“况且,谁规定边关孩子就不能学画?”
正说着,姚修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好热闹。”
他披着玄狐大氅,肩头落满雪花,显然是刚巡边回来。目光在墙上的飞天画停留片刻,唇角微扬:“画得不错。”
林秋雁急道:“修言哥哥!你也由着她胡闹?”
姚修言却走到画前细看:“听说敦煌的匠人,画一辈子飞天,就为留下些美。”他回头看向孩子们,“你们谁想当画师?”
几个孩子怯生生举手。
“好。”姚修言点头,“明日请个画师来教。”
林秋雁气得跺脚:“修言哥哥!”
姚修言淡淡道:“秋雁,边关不只有刀剑,也该有飞天。”
人散去后,姚修言对祁明月道:“别往心里去。秋雁就这性子。”
祁明月却笑:“林小姐心直口快,倒是可爱。”她顿了顿,“修言哥哥今日怎么得空来?”
姚修言从袖中取出个小包:“得了个小玩意,想着你可能喜欢。”
打开一看,竟是枚飞天造型的玉坠,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敦煌买的?”祁明月惊讶。
“嗯。”姚修言为她系上,“那日你说喜欢飞天。”
玉坠触肤生温。祁明月轻抚飞天衣袂,心中微动:“修言哥哥费心了。”
二人并肩走出学堂。雪已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京中来信,”姚修忽然道,“赵家倒了。”
祁明月脚步微顿:“这么快?”
“罪证确凿。”姚修言语气平淡,“永昌侯余党,清理得差不多了。”
祁明月沉默片刻:“那……边关该太平了?”
姚修言望向来路:“未必。狼永远饿着。”
…………
年关将近,边关反倒热闹起来。各军屯开始备年货,祁明月带着妇人们腌肉酿酒,忙得不亦乐乎。
这日她正教大家包饺子,林秋雁忽然来了,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林小姐来得正好。”祁明月笑着招手,“快来帮忙!就你手劲大,揉面最合适。”
林秋雁一愣,竟真挽袖子过来。她手法熟练,揉得面团光洁匀称。
“没想到林小姐还有这手艺。”祁明月赞道。
林秋雁低头揉面:“自幼帮厨娘干活……”她忽然小声,“那日……对不住。”
祁明月装没听清:“什么?”
林秋雁声音更小:“画……画得挺好……”
祁明月抿唇一笑:“那明日画师来,林小姐也来学?”
林秋雁耳根微红:“谁要学那些……”手下却更用力了。
饺子出锅时,姚修言恰巧回来。见到林秋雁在厨房帮忙,明显一怔。
“修言哥哥有口福了。”祁明月端上饺子,“林小姐揉的面,格外劲道。”
姚修言尝了一个,点头:“确实。”
林秋雁难得露出笑意,很快又板起脸:“不过是揉个面!”
饭后,姚修言叫住要溜的林秋雁:“秋雁,明日巡防,你带队。”
林秋雁惊喜:“真的?”随即怀疑,“修言哥哥不怕我搞砸?”
姚修言拍拍她肩:“你父亲当年第一个让我带的兵,就是你。”
林秋雁眼眶微红,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