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诗。”她由衷赞道,“特别是‘颍水含烟翠欲流’一句,形神兼备,如在目前。”
谢安宿眼中顿时亮起光彩:“小姐果真懂我!这句是那日清晨见河上晨雾,忽有所得。”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安宿冒昧,能否请小姐为此诗赐个题目?”
祁明月沉吟片刻,轻声道:“既是以颍水春色为题,不如就叫《颍滨春晓》如何?”
“妙极!”谢安宿抚掌称赞,“小姐一字千金,此诗有幸了。”
二人就诗文又探讨起来,越谈越投机。阳光渐暖,洒在河面上,碎金万点。微风过处,带来阵阵花香与水汽,沁人心脾。
祁明月许久未曾这般畅快地与人论诗了。在京城时,虽也有才子佳人诗酒唱和,却总免不了几分虚礼与拘束。而谢安宿不同,他论诗直抒胸臆,不故作高深,也不刻意逢迎,让她感到难得的轻松自在。
“小姐请看那边。”谢安宿忽指上游方向,“有渔人撒网了。”
祁明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一叶扁舟上,老渔人正撒开渔网,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网落处,惊起几只水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对岸桃林。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祁明月轻声吟道,“今日见此景,方知王子安句中之妙。”
谢安宿接道:“‘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可惜如今是春日,不见雁阵,只有这几只水鸟应景了。”
二人相视一笑,颇有知己之感。
日头渐高,河上游人多了起来。有几个学子模样的人远远认出谢安宿,欲上前招呼,见他与祁明月相谈甚欢,又识趣地退开了。
谢安宿浑然不觉,只专注地与祁明月谈论诗词。他从颍州本地诗人的作品,讲到民间歌谣,甚至随手摘下一片柳叶,放在唇边吹出清越的曲调。
祁明月惊讶不已:“谢公子竟会这个?”
谢安宿笑道:“少时与玩伴在河边嬉戏,跟渔家孩子学的雕虫小技,让小姐见笑了。”说着又将柳叶递给她,“小姐可要试试?”
祁明月犹豫片刻,终是接过柳叶,依着他教的方法试吹,却只发出噗噗的漏气声。谢安宿不禁莞尔,耐心指点要领。几次尝试后,竟真让她吹出几个音来。
“成功了!”祁明月难得露出少女的雀跃,眼中闪着光。
谢安宿看着她这般模样,一时竟有些怔忡。这些时日相处,他见到的祁明月多是端庄持重的才女模样,此刻方见她也有这般鲜活生动的一面。
知书在不远处看着,心中暗暗称奇。她家小姐在京中时,何曾有过这般放松的时刻?这位谢公子虽耳根软些,却能引得小姐开怀,倒也是桩好事。
日近中天,三人才起身返回。谢安宿又带祁明月走了另一条路,途经一片集市,市井气息扑面而来。他如数家珍地为她介绍当地小吃特产,甚至还买了几样让她品尝。
祁明月一一尝过,只觉得滋味新奇,远比京中山珍海味更令人回味。她看着谢安宿与摊贩熟稔交谈的模样,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母亲总说颍州与京城不同——这里的生活,更加真实,更加鲜活。
回到学馆时,已是午后。谢安宿在听雪斋外止步,郑重一揖:“今日蒙小姐不弃,同游颍水,安宿受益匪浅。”
祁明月还礼:“该明月谢公子才是。若非公子引领,明月岂能得见颍水真味?”
谢安宿眼中含笑:“小姐喜欢便好。来日方长,安宿还知道几处好去处,若小姐得闲……”
“公子若愿做向导,明月求之不得。”祁明月接口道,唇角微扬。
谢安宿明显松了口气,笑容更加明朗:“那便说定了。小姐劳累半日,快些休息吧。”
目送谢安宿离去,祁明月转身步入听雪斋,只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知书跟进来,一边为她更衣,一边笑道:“小姐今日气色真好,比吃什么补药都管用。”
祁明月对镜自照,果见面色红润,眉眼间也少了往日那份若有若无的郁结。她轻轻抚过案上那卷《颍滨春晓》诗稿,忽然觉得来颍州这个决定,再正确不过。
窗外,春光正好。而祁明月不知道的是,学馆另一隅,白莲儿正站在窗前,望着谢安宿远去的背影,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绞碎。
“祁明月……”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