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祁明月便醒了。窗外鸟鸣啁啾,带着春日特有的生机。她起身推开窗,见院中梨花又落了一层,如雪铺地,不禁想起昨日谢安宿站在树下道歉的模样,唇角微微扬起。
“小姐今日起得早。”知书端着温水进来,见祁明月已自行梳洗完毕,有些惊讶。
祁明月对镜簪上一支碧玉簪,语气轻快:“与谢公子约了去颍水畔走走,早些出发,免得日头太盛。”
知书会意,取来一件湖绿色绣竹叶纹的襦裙:“这套可好?既不失礼数,又便于行走。”
祁明月颔首,更衣毕,用过早膳,便带着知书出了门。
谢安宿已等在学馆门外,今日仍是一身青衫,却换了银线暗纹的料子,在晨光下隐隐生辉。见祁明月出来,他眼睛一亮,快步迎上:“祁小姐早。”
“谢公子早。”祁明月微微颔首,见他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的竹篮,不由好奇,“这是?”
谢安宿笑道:“颍水畔有家茶摊的梅花糕是一绝,我顺路买了些,供小姐品尝。”
祁明月心中微暖:“有劳公子费心。”
三人沿着青石街道向城外走去。清晨的颍州城尚未完全苏醒,只有几家早市铺子开了门,炊烟袅袅,夹杂着阵阵食物香气。谢安宿熟门熟路地穿街过巷,不时为祁明月介绍沿途景致。
“这条街唤作青云巷,因前朝出过三位状元而得名。”谢安宿指着一处古朴的巷口,“巷尾有家书铺,虽小却有不少孤本珍籍,改日可带小姐去看看。”
祁明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但见巷深幽静,青苔斑驳,确有几分文墨气息,不由点头:“好。”
出得城来,眼前豁然开朗。但见颍水如带,蜿蜒东去,两岸桃李纷芳,绿柳垂丝。晨雾未散,氤氲在水面上,恍如仙境。几叶扁舟泊在岸边,随波轻荡,颇有野趣。
“真美。”祁明月情不自禁赞叹,多日来的郁气似乎都随晨风消散了。
谢安宿眼中闪着光:“春日颍水是最美的。再往上游走一段,有处浅滩,水清见底,可见游鱼碎石,景致更佳。”
二人沿着河岸缓步而行。谢安宿细心地将平坦好走的路让给祁明月,自己走在临水的一侧。知书远远跟着,既不便打扰,又能随时照应。
“祁小姐请看那边。”谢安宿忽指对岸,“那片桃林后有座小寺,名曰‘云水禅心’。寺中老僧善弈,安宿少时常去与他手谈。”
祁明月极目望去,果见桃林深处隐有飞檐翘角,不由好奇:“谢公子棋艺想必精湛。”
谢安宿摆手笑道:“不过是闲暇消遣罢了。老僧让三子,我尚不能胜。”
祁明月却知他谦逊。谢家以文传家,子弟皆通六艺,谢安宿既得颍州才子之名,棋艺定不会差。她忽然想起京中那些以弈棋为名的公子哥儿,个个自称国手,却连棋谱都记不全,比起谢安宿的坦率,高下立判。
走走停停,约莫半个时辰,果然见一处浅滩。河水至此变得清澈见底,可见各色卵石铺陈水底,几尾小鱼穿梭其间,悠然自得。
谢安宿寻了处平整的河石,铺上随身带的毡垫:“小姐稍坐,尝尝这梅花糕可还合口。”
祁明月依言坐下,接过他递来的糕点。那梅花糕做得精巧,形如五瓣梅花,洁白如玉,入口软糯香甜,果然非凡品。
“确实美味。”她由衷赞道。
谢安宿眼中含笑,自己也取了一块,却不急着吃,只望着粼粼河水,轻声道:“少时读书累了,我常来此独坐。看流水东去,听风过柳梢,什么烦忧都能消散。”
祁明月静静听着,忽然问:“谢公子可曾想过离开颍州,去京城或其他地方游学?”
谢安宿沉吟片刻,方道:“说来惭愧,安宿虽向往外面的天地,却更舍不下颍州的一草一木。”他拾起一枚卵石,在手中把玩,“家父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我总觉得,若能真正读懂一方水土,未必就逊于走遍天下。”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祁明月心中微微一动。她想起京中那些夸夸其谈的公子哥儿,个个以游历多方自诩,却未必真能读懂一处风景。而谢安宿对颍州的了解与热爱,是发自内心的,因而格外动人。
“公子此言甚是。”她轻声道,“明月受教了。”
谢安宿忙摆手:“安宿胡言乱语,让小姐见笑了。”他忽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卷诗稿,“日前读小姐那篇《春江花月夜评注》,偶有所得,写了首和诗,还请小姐指正。”
祁明月接过,细细读来。但见诗作虽仿张若虚旧题,却另辟蹊径,以颍水春色入诗,别有一番清新韵味。更难得的是其中几处见解,竟与她的评注暗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