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顾念之(1 / 2)

仲春时节,大梁皇宫内繁花似锦,琉璃瓦在明媚春光下流转着璀璨金光。太极殿前广场上,宫灯高悬,锦缎铺道,一场为庆祝边关大捷而设的宫廷盛宴正盛大举行。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百官与命妇们衣香鬓影,笑语盈盈。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高台主位之侧——那个被帝后捧在心尖上的三公主,萧承玉。

十五岁的萧承玉身着浅碧银丝绣蝶恋花宫装,云鬓轻绾,只簪一支碧玉玲珑步摇。她容貌继承了母亲辛久薇的清丽绝俗,眉眼间却比母后多了几分被娇宠出来的灵动烂漫。此刻,她正侧身与身旁的二皇子萧承睿低语着什么,唇角弯起狡黠的弧度,引得那英武少年忍俊不禁,亲昵地轻点她的额头。

“玉儿,又与你二哥嘀咕什么趣事呢?”龙椅之上,年近四旬却依旧俊朗威严的萧珣转过头,目光落在爱女身上时,瞬间柔和了眉眼。

萧承玉嫣然一笑,声音清甜如蜜:“父皇,女儿正与二哥打赌,猜今日献艺的西域舞姬裙上缀了多少颗珍珠呢!”

“顽皮。”凤座上的辛久薇轻嗔,眼底却漾满宠溺笑意。岁月似乎格外厚待这位大梁国母,只为她增添了几分成熟风韵,那份母仪天下的气度愈发温润强大。

萧承睿朗声笑道:“父皇母后不知,玉儿眼尖得很,方才隔着一丈远,竟数清了礼部尚书夫人钗上的米珠有多少颗!这回儿臣怕是要输给她那对碧玉耳珰了!”

席下,镇国公世子辛锐闻言转头,剑眉微挑:“承玉,你又敲诈睿表弟什么好东西?见面分一半!”他虽已是京营骁骑尉,一身墨绿劲装更显英气勃发,但在自家表妹面前,依旧是那个会抢糖吃的少年。

另一侧,户部尚书嫡长子祁明轩无奈摇头,举止优雅地为萧承玉斟了杯玫瑰露:“公主慢些饮,小心呛着。”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照。

祁明月挨着萧承玉坐下,笑嘻嘻地挽住她手臂:“玉姐姐赢来的耳珰,借我戴两日可好?我拿新得的海外香露与你换!”

这一幕落在百官眼中,已是见怪不怪。谁不知三公主萧承玉是陛下娘娘的心头肉,太子殿下的眼珠子,更是被一众表兄表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明珠。莫说一对耳珰,便是她要摘星星,怕这群天之骄子也会争着搭梯子。

宴至酣处,各国使节纷纷献礼。当北狄使者抬上整整十箱皮毛宝石时,萧承玉不过好奇多看了一眼,萧珣便大手一挥:“赐三公主裁新衣玩罢。”

突厥献上汗血宝马,萧承睿刚啧啧称奇,辛久薇便柔声道:“玉儿畏高,骑不得这般烈马。陛下,不若挑两匹温顺的小驹,送与她赏玩。”

太子萧承稷虽忙于与重臣交谈,目光却始终不离幼妹,不时示意内侍为她添衣布菜。

萧承玉就在这般密不透风的宠爱中盈盈笑着,偶尔对上父母兄长关切的眼神,便回以娇憨笑容,引得众人心头软成春水。

歌舞渐歇,文臣们开始吟诗作对助兴。今年的新科进士们尤为踊跃,皆盼能在这盛世盛宴中一展才华,若能得天子青睐,自是前途无量。

当一位身着月白杭绸直裰的年轻男子起身时,原本有些喧闹的宴会微妙地静了一瞬。

但见他约莫十八九岁年纪,面容清俊,眉眼疏朗,身形如修竹般挺拔。行礼时姿态优雅从容,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学生顾念之,家父乃礼部郎中顾知节。恭贺陛下横扫漠北,江山永固。学生不才,愿赋诗一首,以颂陛下文治武功,天朝盛世。”

龙椅上,萧珣略一颔首,目光中带着审视。

顾念之不卑不亢,略作沉吟,便朗声吟诵。诗句辞藻华美却不失风骨,意境宏阔又暗藏机锋,将边关烽火与盛世安宁巧妙勾连,确是一首难得佳作。

一时间,席间赞叹不绝。连素来严苛的翰林院掌院也抚须颔首:“顾郎中好福气,令郎才思敏捷,气度不凡。”

顾知节连忙谦辞,眼角眉梢却掩不住得意。

萧承玉亦微微侧目。她自幼受太傅教导,于诗词一道颇有见识,自然听出这首诗的妙处。更难得的是,这顾念之仪态端方,眼神清正,与那些一味阿谀或急于表现的学子颇为不同。

顾念之谢座时,目光不经意掠过主位,在与萧承玉视线相接的刹那,似是微微一怔,随即迅速垂下眼帘,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薄红,举止间竟露出几分局促。

萧承玉觉得有趣,唇角不由弯了弯。却未注意到,身旁的萧承睿与辛锐交换了一个眼神,祁明轩斟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宴席继续,丝竹再起。顾念之安静地坐在学子席中,姿态从容地与同窗交谈,再无丝毫失态。只是偶尔抬眼望向主位时,目光总会若有似无地掠过那抹浅碧色身影,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与矜持。

直到宴散,帝后起驾,众人跪送。

萧承玉随着父母起身,裙裾摇曳间,一方素白绢帕自袖中滑落,她却浑然未觉。

一只修长的手拾起绢帕。顾念之站在原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窈窕背影,指尖摩挲着绢角绣的一朵小小玉兰,眼底掠过一丝势在必得的暗光。

远处,正要随太子离开的祁明轩无意间回头,恰好将这一幕收入眼中。他温润的眸色沉了沉,随即恢复如常,转身与萧承稷低声交谈起来。

春风拂过宫墙,带来御苑芬芳。盛世繁华之下,某些东西正悄然滋生。

宫廷盛宴过后没几日,便到了每年春季的皇家祭典。

仪仗煊赫,礼乐庄严。萧承玉身着繁复公主礼服,安静地侍立在皇后身侧,看着父皇主持祭祀大典。阳光有些烈,她站得久了,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却仍保持着端庄仪态。

忽然,一方素净的棉帕悄无声息地递到她手边。萧承玉微怔,侧头看见祁明轩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仍恭敬地望着祭坛方向,仿佛什么都没做。

她悄悄接过,指尖触及棉帕,发现里面竟裹着几片清凉提神的薄荷叶。心中不由一暖,对着祁明轩的方向微微颔首致谢。对方依旧目不斜视,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随父参祭的顾念之眼中。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深思。

祭礼结束,众人移至偏殿歇息。命妇贵女们簇拥着皇后和公主说话,萧承玉应对得体,眉眼间却已染上些许倦色。

辛久薇轻轻拍拍女儿的手:“去透透气罢,一刻钟后回来便是。”

萧承玉如蒙大赦,带着两名宫女悄悄退到殿后的小花园。春色正好,海棠初绽,她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总算松了口气。

“公主殿下安好。”温润的男子声音自身后响起。

萧承玉回头,见顾念之站在几步开外,拱手行礼。今日他穿着祭典礼服,更显身姿挺拔,气质清雅。

“顾公子不必多礼。”萧承玉微微颔首,心中有些讶异他会寻到这里。

顾念之直起身,目光落在她微显疲惫的脸上,关切道:“祭礼冗长,殿下可是累了?学生方才见殿下似乎有些不适,恰好带了些自制的清心丸,或许能解疲乏。”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瓶,双手奉上。

“多谢顾公子好意,本宫无碍。”萧承玉并未去接,只礼貌拒绝。心中却想,这顾念之倒是细心。

顾念之也不坚持,自然地将瓷瓶收回,转而道:“今日祭礼,陛下颂的祝文宏阔磅礴,令人心潮澎湃。尤其是‘山河永固,社稷长安’八字,真乃点睛之笔。不知可是出自翰林院哪位大家之手?”

萧承玉闻言,眼中不由露出几分小得意:“那是太子哥哥拟的稿,父皇亲自改了几个字。”

“原来如此!”顾念之面露钦佩,“太子殿下年纪轻轻,便有这般见识胸怀,实乃大梁之福。学生听闻殿下每日处理政务之余,仍手不释卷,可是真的?”

这个话题倒是勾起了萧承玉的谈兴。她与萧承稷兄妹情深,最乐意听人夸赞兄长,当下便多说了几句萧承稷勤勉政事、刻苦读书的事迹。

顾念之听得极其认真,不时发出恰到好处的赞叹,又引经据典地附和几句,言辞精辟,显露出深厚学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