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喝药时,船老大在旁边守着,见他喝下去没一会儿,就说“腰里松了”,能慢慢坐起来。连喝三天,阿海的腰不沉了,小便也顺了,第五天就跟着渔船出海。回来时,他给叶伯带了条刚捕的大黄鱼:“叶伯,加了陈皮后,药汤不苦了,腰也不沉了!以前总觉得肚子里有团湿棉花,现在全散了!”叶伯指着瓯江的滩涂:“咱渔村的病,多是‘寒’和‘湿’缠在一起,就像滩涂的泥,又冷又黏。补骨脂是太阳,晒化寒气;乌药是风,吹走湿滞;陈皮是铲子,松了泥块——这都是跟着渔村的日子摸出来的,书里可没写‘寒疝加湿用陈皮’。”阿舟把这话记在竹纸本上,旁边画了片陈皮,像给方子添了个活注脚。
上卷第三卷料差半分效减十
十月的瓯江,风里带了霜气。渔寮村的老林,跟着渔船去了趟外海,回来就犯了寒疝,疼得连饭都吃不下。阿舟想着前两次的法子,便自己动手炮制药材——炒补骨脂时,用了家里剩下的陈黄酒,酒色发暗,还带着点酸味;浸乌药时,童便不够,掺了些井水,只浸了大半个时辰。
药汤煮好后,阿舟端给老林,老林喝下去,等了一个时辰,小腹的疼还是没减,反而觉得肚子胀得慌。阿舟慌了,赶紧跑去找叶伯,叶伯正在榕树下翻晒补骨脂,见阿舟急得满头汗,便跟着去了老林家。
老林躺在床上,捂着小腹叹气:“叶伯,阿舟的药喝了不管用,还是疼,肚子还胀。”叶伯摸了摸老林的脉,脉比之前沉得更厉害,又看了看阿舟剩下的药材——补骨脂炒得颜色发暗,没了酒香,只剩焦苦味;乌药切片后,断面还是浅黄,没浸透童便。“阿舟,你用的是陈黄酒吧?”叶伯拿起一粒补骨脂,捏碎了,断面干巴巴的,“陈黄酒失了温性,还带了霉气,炒出来的补骨脂,温力没了,倒添了滞气;乌药浸得不够,童便没渗进去,行气的力飘在上面,才会腹胀。”
第二天清晨,叶伯带着阿舟重新炮制。这次用的是新酿的糯米酒,酒色琥珀,倒在铁锅里,“滋滋”响着冒甜香。炒补骨脂时,叶伯让阿舟盯着火候,“籽实转深褐就淋酒,别等焦了才加,黄酒要分三次淋,让籽实慢慢吸。”没一会儿,补骨脂就泛着油光,微焦的边角透着酒香,和上次的陈酒炒的完全不同。
浸乌药时,叶伯让阿舟去村里的私塾,找学童要了新鲜的晨便,装满陶缸,把乌药块全浸进去,用石板压住,“必须浸够一宿,让童便从乌药的断面渗到芯里,这样才会‘外润内透’,行气不伤津。”第二天捞出来的乌药,断面全是深褐,捏着软韧,闻着没有生乌药的燥气,只有清苦的药香。
重新煮的药汤端给老林,老林喝下去没一刻,就说“小腹暖了”,半个时辰后,疼就消了大半。老林拉着叶伯的手:“还是叶伯的药管用!阿舟的药喝着像苦水,您的药喝着有暖意。”叶伯拍了拍阿舟的头:“咱这双药,炮制的‘料’比啥都重要——黄酒要新酿的,乌药要台州产的(台州乌药行气最劲),童便要晨便,差半分,效就减十分。我爷爷当年,为了找好乌药,特意去台州的天台县,翻了三座山,才采到道地的;为了试黄酒,秋收时酿了三缸,对比着炒,才定下用糯米新酒。这些细节,没写在纸上,却比纸上的方子还重要。”阿舟看着手里的新酒和新浸的乌药,忽然懂了:师傅说的“实践”,不是随便试试,是把每一样材料、每一步火候,都磨到最准,才敢给人治病。
上卷第四卷口传心授记青笺
十一月的渔汛结束,渔寮村一下子病倒了五个船员——都是寒疝,疼得捂着小腹,连走路都得扶着墙。叶伯的药罐从晨雾烧到暮色,阿舟跟着忙前忙后,炒补骨脂、捞乌药、煮药汤,没一刻歇着。
等最后一个船员喝下药汤,阿舟坐在灶房的门槛上,揉着发酸的胳膊,忽然想起师傅说的“爷爷传的法子”,便掏出竹纸本,想把炮制步骤记下来。可刚拿起笔,就愣了——炒补骨脂时,黄酒加多少?炒到微焦的“微”是啥样?乌药浸童便,一宿是几个时辰?这些师傅没说具体数,全是“跟着感觉来”。
叶伯见阿舟对着纸发呆,便坐过来,拿过竹纸本,用炭笔在纸上画了个铁锅,里面画着补骨脂,旁边写着“黄酒:补骨脂=1:5(碗:斤)”,又画了个陶缸,里面画着乌药,写着“童便浸:辰时浸,卯时捞(十二时辰)”。“阿舟,这些数是我爷爷试出来的——一斤补骨脂加一碗黄酒,炒出来不焦不淡;辰时浸乌药,卯时捞,刚好浸透,多一刻就软烂,少一刻就不透。”叶伯又画了个舌苔,写着“苔白腻加陈皮,苔黄加黄柏”,“这是咱治了多少船员总结的,寒疝也分‘纯寒’和‘寒夹湿’‘寒夹热’,不能都用一个方子。”
阿舟跟着师傅的话,把病案也记下来:陈阿公,十年寒疝,酒炒补骨脂+童便乌药,五日愈;阿海,寒疝夹湿,加陈皮,三日愈;老林,料差半分无效,换料后一日减痛......竹纸本很快写满了,纸角沾着药香和酒香,像一本活的“渔寮药记”。
村里的老支书来探望船员,见五个船员都好了,围着叶伯的药罐道谢:“叶伯,您这方子救了咱渔村的命!渔汛要是少了人,网都撒不开!”叶伯指着阿舟的竹纸本:“这方子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爷爷传的,阿舟记的,以后还要传给更多人。咱渔村的病,得用渔村的法子治,这些口传的诀窍,记在纸上,才不会丢。”
晨雾又漫过瓯江,叶伯的药罐还在冒着烟,阿舟的竹纸本放在药罐旁,上面的字迹在水汽里泛着光。阿舟看着师傅炒补骨脂的背影,看着陶缸里浸着的乌药,忽然觉得,这瓯江边的双药,不仅是治病的药,更是渔村里代代相传的“日子经”——藏在黄酒的甜香里,藏在童便的清苦里,藏在每一次炒药、每一次浸药的细节里,温暖着每一个与江风为伴的船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