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了三天,兰芝婶的手腕不肿了,能轻轻抱娃;七天后,脚踝的疼也消了,能下地煮月子餐。她给榜香阿婆送了罐自制的酸汤:“阿婆,您加了艾叶后,我总觉得浑身暖,比喝姜汤还舒服。”阿婆接过酸汤,对阿糯说:“苗药没那么死性,‘冷骨风’在产后发,就得加艾叶补气血、温经络;要是在山里冻着的,就不用加——这些不是书里写的,是我阿娘给寨里媳妇治病时,一次次试出来的。”阿糯蹲在火塘边,把“产后冷骨风加艾叶”记在桦树皮上,树皮的纹路里,还留着之前记的“雄株叶红药效强”,像藏着一串口传的密码。
上卷第三卷辨症调方解客愁
秋末的芭沙苗寨,来了个挑货郎的汉人,姓王。他走山路时淋了雨,左腿突然疼得不能动,膝盖肿得发亮,夜里疼得抱着腿哼——寨里人说他得了“冷骨风”,王货郎急得直跺脚:“我还得去下一个寨送货,这腿要是好不了,全家都得饿肚子!”
阿糯按榜香阿婆的法子,选了雄株“豆嘎闹”,配黑骨藤、透骨香,辰时煮水给王货郎熏洗。可熏了两天,王货郎的膝盖更肿了,还说“里面烧得慌”。阿糯慌了,跑去找阿婆:“阿婆,我用了雄株,也守了辰时,怎么反而更糟了?”
榜香阿婆跟着阿糯去看王货郎,见他嘴唇发红,舌苔黄腻,摸了摸他的膝盖,不仅肿,还带着热乎气。“傻孩子,‘冷骨风’也分寒热,阿公和兰芝婶是‘寒症’,这货郎是‘寒包火’——淋了雨,寒气裹着湿热在骨头里,光用温性的药,是把湿热闷在里面了。”阿婆转身去药圃,摘了些黄柏的树皮,“黄柏能清热,加在药里,既能驱寒,又能散湿热。”
辰时的阳光刚照到货郎住的吊脚楼,阿婆就支起铜锅。先放黄柏煮一刻钟,再下雄株“豆嘎闹”、黑骨藤、透骨香,木勺搅得慢:“黄柏要先煮,让清热的药气渗进水里,再下温性的药,才不会冲突。”蒸汽冒出来时,少了之前的烈香,多了丝清苦的味。阿婆让王货郎把左腿架在锅上,蒸汽要“离患处三寸远”:“他有湿热,蒸汽不能太近,免得热上加热。”
王货郎熏了一天,就说膝盖不烧了;三天后,肿消了大半,能拄着货郎担的扁担走;五天后,竟能挑着货郎担去下一个寨。临走前,他给榜香阿婆留了块汉人的花布:“阿婆,我在别的地方也治过‘冷骨风’,都让我用热药熏,只有您知道加黄柏——苗药的法子,比城里大夫还灵!”
阿婆把花布给阿糯做新衣裳,笑着说:“不是苗药灵,是得看清楚人是什么体质。要是只记着‘雄株辰时熏’,不管寒热虚实,治不好病还会害人。”阿糯摸着花布,忽然懂了:阿婆常说的“口传的法子”,不是死记硬背的规矩,是藏着“辨症”的活智慧——就像辰时的阳光,有时要近晒,有时要远照,得看地里的庄稼缺不缺暖。
上卷第四卷红脂辨藏传药圃
霜降过后,苗岭的晨露结了薄霜。榜香阿婆带着阿糯去寨后药圃,要给补骨脂收籽。药圃里的补骨脂分两排种:左边的叶尖带红,是雄株;右边的叶色纯绿,是雌株。阿婆蹲在雄株前,用指甲掐了掐籽实:“霜降后籽实才熟,捏着硬实,没空心,这时候收的‘豆嘎闹’,温力最足。”
阿糯跟着阿婆摘籽,把雄株和雌株的籽分装进两个竹篮。“你看这雄株的籽,比雌株的略大,颜色深褐带红,像浸了辰时的阳光;雌株的籽浅褐,小些,像沾了夜露。”阿婆抓了把雄株籽,放在鼻尖闻,“有股辛香,不冲鼻,这是好的;要是闻着有霉味,就是没晒干,得重新晾。”
收完籽,阿婆带阿糯去灶房,把籽实摊在竹筛上,挂在火塘上方:“灶房的烟火能熏干籽实里的潮气,还能防霉变——我阿娘以前就这么存,存到明年春天,药效都不会减。”火塘里的柴火噼啪响,竹筛上的籽实慢慢泛出油光,药香混着柴火的暖香,飘满灶房。
寨里的阿珠奶奶来借雌株“豆嘎闹”,说她孙女得了轻微“冷骨风”,脚踝疼。阿婆让阿糯拿了把雌株籽:“小孩体质弱,雄株劲儿太足,用雌株刚好,还是辰时熏洗,加半把艾叶温温的。”阿糯跟着阿珠奶奶去她家,辰时煮水熏洗,小女孩坐在小板凳上,脚架在铜锅边,蒸汽裹着药香,没一会儿就说“脚不疼了”。
阿糯回来时,见阿婆在整理桦树皮——上面记满了字:“辰时熏洗,雄株治重冷骨风,雌株治轻症;产后加艾叶,湿热加黄柏;霜降后收籽,灶房熏干储存......”阿婆摸着树皮笑:“这些都是没写在书里的,是寨里人一辈辈传下来的。我阿娘没读过书,却能治‘冷骨风’,靠的就是这些实践——你得把每一次治病的法子都记下来,下次遇到一样的病,才不会错。”
阿糯望着灶房里挂着的竹筛,籽实的药香飘在晨阳里。他忽然觉得,这苗岭的“豆嘎闹”,不仅是药,更是一串活的传承——从阿婆的阿娘,到阿婆,再到他,那些口传的鉴别方法、储存技巧、配伍诀窍,像辰时的阳光,一代代照在药圃里,照在铜锅上,照在每一个治好了“冷骨风”的人身上,温暖又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