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住!……列阵!再敢随意撤退……斩……老子把你们全斩了!”
就在这时,一名都尉连滚带爬地扑到刘显脚下。他半边脸被血污和尘土糊住,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往外冒血。他抬起头,眼睛里全是骇人的恐惧,嘴唇哆嗦着:
“府尊!东…东角楼……没了!全没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
“是铁人!是铁人!刀都砍不进去的铁人!兄弟们实在是顶不住啊!”
刘显的身体剧烈地一颤,若不是亲兵拼死架住,他已瘫软下去。他浑身不受控制地抖动着,茫然地抬起头,视线越过脚下疯狂蠕动、挣扎、嘶嚎的人群,越过高耸的垛口,投向城墙之外。
只一眼,便心神俱震!
晨光熹微,如血的朝霞泼在汹涌的涡水之上。
河水是红的,但并不是朝霞染成的红色!
是真正被血染成的、猩红刺目的浊流。宽阔的河面几乎不再流动,被密密麻麻、相互推挤碰撞的浮尸彻底堵塞了。
暗红的河水,暗红的断杆残旗,暗红到看不出原本甲色的浮尸!
驻守在城外营垒、河滩、以及所有前沿阵地上的那些梁军,他们已经再也回不到城里了。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连一场像样的搏杀都未能经历,就在敌军铁甲洪流的第一波冲击下,连同他们简陋的工事一起,被彻底地、毫无悬念地碾碎、吞噬,最终化为了这涡水之中的一抹暗红粘稠、阻塞河流的组成部分。
刘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拉近,投向城墙根下那一道同样被染红的护城河。一具年轻的士兵尸体被水流推搡着,重重撞在岸边粗粝的石头上,力道让那具僵硬的躯体笨拙地翻转了半圈,露出一张年轻、惨白、凝固着死前极度惊恐的脸!
刘显心中一窒,他认得这张脸,昨天那个手脚麻利却稍显毛躁的年轻亲兵,在替他研墨的时候,不小心将一点墨汁甩了出去。年轻人当时慌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又强装着笑嘻嘻的样子讨好道:
“府尊您千万别怪罪!小人手笨,回去一定好好练!保证下次绝不会了!”笑容带着几分稚气和讨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此刻,同样的这张脸,就泡在冰冷血水里,肿胀、青白、僵硬,贴着冰冷的石壁,无声地对着他。
“噗”
刘显再也忍不住,猛地低头,秽物胆汁混着滚烫的眼泪喷了一身。两个亲兵更加用力地架住他下沉的身体,脸上同样没有一丝人色。
城楼上溃散的情形终于无法遏制,不知谁凄厉地喊了第一声“城破了!”,恐惧如同瘟疫炸开。
一群兵卒彻底丧失了所有理智,扔下兵器,哭喊着涌向狭窄的登城马道,滚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