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李宅后巷。
李怀义被两名忠心耿耿的老亲兵死死架着,肥胖的身躯瘫软如泥,几乎是被拖着前行。
他仓促套上的锦袍被刮扯得破烂不堪,露出底下同样不整的里衣,双脚踩在冰冷泥水和瓦砾碎瓷上,留下斑斑血迹也浑然不觉。
每一次敌军推进的号角或喊杀声稍近,他就像筛糠般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睛瞪得几乎脱眶,死死盯着前方幽深、仿佛能救命的小巷尽头。
“快……快快……在快些……马……”
他语无伦次,涎水混着冷汗顺着肥厚的下巴滴落,嘴唇惨白。
“将军!后门堵死了!”一个亲兵回头望了一眼府邸方向,那里已是火光冲天,人影厮杀晃动:
“狗日的索虏好像知道……从后院抄过来了!”
“废物!都是废物!”
李怀义猛地爆发出一股歇斯底里的蛮力,狠狠甩开架着他的一个亲兵,那人踉跄后退撞在墙上。
李怀义赤红的眼珠扫视,目光如同濒死的野兽,落在巷口一个蜷缩在墙角的流民少年身上。
那少年面黄肌瘦,推着一辆破旧的独轮手推车,车上还放着半袋发霉的粮食和一口破锅,显然是想趁乱捡点活命的东西。
“车!那车!”
李怀义指着,嘶吼道,眼中闪烁着抓到救命稻草的疯狂,“抢过来!”
另一名亲兵犹豫了一瞬,但看到主将扭曲的面孔,立刻扑了上去。
流民少年惊恐尖叫,死命护住自己仅有的家当。抢夺中,瘦小的少年被那孔武有力的亲兵一脚踹翻在地,脑袋磕在石阶上,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破车被粗暴地掀翻,仅有的东西滚落泥浆里。
“将军,太窄了啊……”
亲兵看着那辆沾满污泥的独轮车,再看看将军庞大的身躯,面露难色。
“推!推得动!”
李怀义不管不顾,肥胖的身躯以一种笨拙到丑陋的姿态就往那破车上爬。板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轮子深陷泥泞,他半截身子搭在上面,两条腿却只能拖在泥水里。
“走啊!快推!”
他回头对着仅剩的那个亲兵咆哮,声音颤抖。
亲兵咬咬牙,弓下腰,用肩膀抵住车板,浑身肌肉绷紧,青筋暴起,死命向前推去。吱嘎作响的车轮在泥水、碎砖和散落的尸体上艰难碾过,每一寸挪动都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和李怀义绝望的催促。
终于冲出小巷,眼前是一条稍宽的岔路口,通往北面已被夏军占据的主街。
李怀义缩着脖子,像只受惊的老鼠,只敢从板车边缘惊恐地窥视。
隐约看到前方街口,一小队梁军残兵正依托着倒塌的木棚和几具尸体,拼死抵挡着夏军锐卒的冲击。
领头那军官身披半身残甲,满脸血污,一条手臂不自然地耷拉着,却仍嘶吼着指挥:
“顶住!往粮仓退!跟老子……”
话音未落,一道雪亮刀光掠过。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热血喷溅在残墙上,绘出刺目的泼墨。
那失去首级的身体兀自挺立了片刻,才轰然倒下。
“啊!”
尖叫声并非来自前方,而是李怀义身边推车的亲兵。这一惊变让他心神俱裂,推车的手猛地一松。
板车失去平衡,车头狠狠杵在地上。巨大的惯性让李怀义肥胖的身躯像一袋沉重的垃圾被猛地甩飞出去,“砰”地一声巨响,结结实实摔在街道中心,距离那具无头尸体不过数步之遥!
脸皮蹭在地上,火辣辣地疼。
下巴似乎撞脱臼了,嘴里满是泥土和血腥味。
更要命的是,他的腰剧痛无比,仿佛被生生折断。
他挣扎着想爬起,却像被翻过盖的王八,徒劳地蹬着两条泥腿。
“将……将军!”
亲兵吓得魂飞魄散,顾不上去扶车,拔腿就想扑过来。
李怀义眼睁睁看着那杀了梁军军官的夏军小队朝这边看了一眼。当先那名夏军队主模样的悍卒,脸上带着狞笑,提着滴血的长刀,大步朝李怀义走来。
“饶命!将军饶命啊!”
死亡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李怀义所有的尊严和疼痛,他爆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涕泪横流,双手胡乱地在泥水中扒拉,试图后退,却只是让身体更加狼狈地扭动:
“我是梁将!我有钱!黄金万两!珠宝!全给你!放了我!放了我!”
奋力去扯自己腰间的锦囊,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