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田畴久负意难休(1 / 2)

细雨如丝,落在建康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冷。

陈庆之紧了紧蓑衣,抬头望向面前府邸略显斑驳的朱漆大门。

一名老仆撑着油纸伞悄步上前,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微微佝偻着背,声音压得极低:

“陈将军,太子殿下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陈庆之默然点头,雨水顺着他蓑衣的边缘滴落。

他跟随着老仆,穿过一重又一重院落。园中草木倒是葱郁,假山亭台一应俱全,却莫名透着一股萧索之气。

石阶缝隙间生出青苔,廊柱漆色暗沉处已有细微剥落,沿途所见仆从寥寥,且皆是步履轻缓、低头不语。

哪里像是一国储君的府邸?分明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冷清。

书房的门虚掩着,老仆轻推开门,侧身让陈庆之进入,随即无声地退下,将门轻轻合拢。

书房内光线晦暗,只案头一盏孤灯摇曳,映得满室书卷阴影幢幢。

萧纲正从堆满文书案后起身,他身着一件半旧的素色常服,身形在昏黄光线下更显清瘦单薄。

见到来人,这位江南东宫太子脸上即刻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子云来了。”

陈庆之见状,毫不犹豫地屈下单膝:

“臣,陈庆之,参见太子殿下。”

“勿要多礼,快起来!”

萧纲连忙绕过书案,疾步上前搀扶起他:

“早与你说过,你我之间,何须行此大礼。”

他收回手,略显局促地拢了拢衣袖,指向一旁的坐席:

“坐下说话。外面雨寒,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说着便亲自执起案上温着的茶壶,为陈庆之斟了杯茶推了过去。

那茶具也不是东宫该有的精美器皿,不过是寻常白瓷,甚至边缘都略有磨损。

陈庆之并未立刻去碰那杯茶,他的目光扫过书案。见那上面书卷堆积如山,一旁摊开的书卷上密布朱笔批注,显是主人日常勤勉于此。

然而与这勤勉形成刺眼对比的,是书案一角那几份被随意搁置、甚至边缘微卷的文书。陈庆之眼尖,认出那是朱异“麾下”中书省的印鉴。这些象征着真正权柄的文书,却被搁置许久,其主人在朝中的实际处境,不言而喻。

室内一时沉寂下来,唯有窗外雨打竹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陈庆之沉默了片刻,终于率先开口:

“殿下,臣刚从江防巡视归来。”

他无意寒暄,径直切入正题:

“所见情状,比臣出发前所预想的,还要糟糕十倍。”

萧纲神情一肃,立即挥手示意他坐下:

“不必急,慢慢说,孤仔细听着。”

陈庆之这才拈起那只素白的瓷杯,无意识地用指腹反复摩挲着微烫的杯沿:

“江防水军帐面有楼船艨艟近百,然臣亲验,超半数战船龙骨腐朽、舷板开裂,根本不堪出航。

尚能使用的,也大多久未养护,机括失灵。而那些所谓的水手,更是疏于操练,甚至有人连基本的旗号、阵型都已生疏。

军械库中情形更令人心寒,存放弓弩的库房潮湿不堪,十张弓里竟有七八张弦力松弛、胶漆脱落;箭矢堆积虽多,然铁镞锈迹斑斑,木杆蛀空者比比皆是!”

他语速加快,眼中掠过一丝深切的痛色:

“器物之弊倒在其次,可守军士气之低迷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臣亲耳听闻,竟有军校在营中公然散布‘江北多年无战事,何必自寻烦恼、徒增辛苦’之论!将士无枕戈待旦之心,武备成虚设无用之器,这千里江防,形同虚设!”

萧纲听着,起初只是面色凝重,当听到军校散播懈怠之言时,他猛地攥紧拳头,重重砸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茶盏一跳:

“此皆朱异之辈,欺上瞒下,贪墨军资,闭塞圣听,方致武备如此废弛,军心如此涣散!误国至此,罪该万死!”

“殿下息怒!”

陈庆之虽知此处是太子私邸,仍下意识地迅速环顾四周,声音压低,目光灼灼地看向萧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