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为国分忧的心思,朕十分欣慰!你自幼要强,练武读书,从不甘于人后。你想冲锋陷阵,想斩将夺旗,想替朕打下这万里江山……这些,朕都明白。”
高欢的声音柔和了几分:
“不过我儿可能可能想错了,你可知,为父当年提三尺剑,跨马驭龙自北镇而起,历经百战,平定这纷扰数百年的北国山河,最终奠定今日基业——靠的究竟是什么?”
高欢的声音沉缓,但并没有等高澄回答的意思,甚至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的目光扫过全场那些威震一方的猛将,最终,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高澄身上:
“我靠的不是血气之勇,也不单单是将士用命。真正的胜败,在刀枪见红之前,就已经注定了。
前线搏杀,是将帅的职责!攻城拔寨,是他们的功业!他们的刀可以卷,可以断!因为他们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兵!还有坐镇中央,统揽天下资源,确保前线无后顾之忧的……国!”
高欢猛地一顿:
“而你,”
他伸手拍了拍高澄的肩膀:
“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是太子!是我的后继者!你将来要做的事,不是做战场上的无双猛将!!”
他的声音激昂起来:
“你要做的,是坐在这里!
是掌控这整个国家的脉搏!是调度亿万黎庶的命运!是在将军们为这个新生的帝国在疆场上浴血搏命时,坐镇中枢!稳定人心!
确保粮秣源源不断,兵甲源源不绝!确保后方不乱!确保这如海啸般南征的几十万大军没有后顾之忧!确保他们胜利的基石固若金汤!”
高欢的目光灼灼,死死盯着高澄:
“你以为我要你留在洛阳是为了什么?!是清闲无事,坐等捷报传来,然后安然享受这份荣光吗?!不是!有些事情比沙场扬名,比冲锋陷阵更加重要,”
他断然喝道:
“我留给你的,便是这等真正的擎天巨柱之责!是托付一国命运、社稷安危的无上重担!你的战场,不在江陵,不在建康,就在这儿!
就在这昭阳殿!你的刀,不是陌刀,不是马槊,是你的头脑,是你的决断,是你调度粮草、总揽全局的能力!”
“现在,”
高欢的声音稍稍压低:
“告诉我,太子。这擎天之任,这社稷之重,你敢不敢接?”
高澄猛地抬头,看向高欢,脸上的震惊、茫然再也掩饰不住:
“孩儿、儿臣……明白了!但听父皇安排!”
高欢满意点头,随后猛地转身看向一旁内侍:
“宣旨!”
听到这两个字,所有人都是一怔,包括高澄在内,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还有第二道旨意。
身旁内侍显然早已准备多时,闻声即刻上前一步,刷拉一声,展开一道墨迹犹自鲜亮的明黄绫锦诏书: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皇帝,制曰:
伪梁窃据江左,久失天命,祸乱华夏,民怨沸腾。朕承祖宗之烈,荷天地之眷,思靖四海,义安天下。今神器稳固,士马精强,正宜躬行天罚,荡涤妖氛!
为扫清寰宇,混一南北,朕决意御驾亲征,躬临前敌,直指建康,以伐伪梁!”
“御驾亲征”四个字刚一出口,刚才还在为八路大军调度而心潮澎湃的侯景、窦泰等悍将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惊愕之色!
之前的一系列安排让他们都以为高欢会坐镇洛阳指挥,毕竟又是八道并进又是行军总管的,窦已经布置的如此细致了,到头来原来陛下还是要自己动手么!
内侍的声音还在继续:
“国之储副,系社稷之重。皇太子高澄,仁孝英明,克肖朕躬,天资粹美,深孚众望。着即日起,命皇太子高澄监国!
代朕总摄天下庶政!临朝听事!洛阳军国事务,无论巨细,悉决于太子!洛阳内外百官一体听命!见太子如朕亲临!”
旨意宣毕,大殿内众人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高澄也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方才父亲那番关于后勤、关于权责的谆谆教诲犹在耳边,此刻又被‘见太子如朕亲临’惊到!只觉所有的疑虑、失落,在这一刻被涤荡得干干净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发出了激动的山呼,紧接着众人齐刷刷地跪伏于地,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出声。
高欢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仍处于巨大冲击中的儿子高澄,眼神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