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平日里最爱舞刀弄枪，从七八岁的时候开始，便常往独孤信的陌刀军中走动。

起初是请教刀法，后来索性与将士一同操练。

旁人只道他少年意气、酷爱兵器，却不知那独孤如愿家中可是颇有几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高欢自是乐见其成！

此刻，他读到“以独孤如愿为汉中道行军总管，率一万步骑越秦岭包抄梁州侧背”一句时，声音虽稳，心中却是一喜。

他抬眼，恰与阶下独孤如愿目光一触，但还有两道安排未宣读完，他也只是匆匆向对方颔首示意，随后继续道：

“第七道，以段荣为淮南道行军总管，率一万步骑镇守寿春，总督粮秣及预备支援。”

段荣沉稳领命，这位高欢的连襟一向以稳重著称，负责后勤再合适不过。

“第八道，”

高澄念到最后一路：

“以娄昭为江西道行军总管，率一万五千轻骑迂回豫章、庐陵，牵制广州援军。”

娄昭朗声应诺：

“末将必让广州军寸步难行！”

诏书宣读完毕，殿内一时无人出声。

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展开的战略中，八道大军，十余万精锐，虽然兵力上少于当年苻坚南下，可今日江北兵锋之锐、谋划之密，又岂是当日氐秦能比的？

在场的皆是知兵之人，自然明白这每一道任命背后所牵动的机枢与杀机，一时人人屏息，各自在心内推演战局。

高欢缓缓起身：

“此八道大军，乃国之精锐，此战成败，系于诸君。望诸位不负王命，戮力同心，克定江南！”

侯景单膝跪地，将虎符高举过头：

“陛下！末将愿立军令状！若不能率军渡江，甘愿提头来见！”

“请陛下安心，我等克日必定江南！”

“陛下，山河一统，指日可待！”

下方诸将纷纷表起决心来。

高澄将诏书恭谨递还御前，脸上竭力维持着稳重，但还是掠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

八道总管，名将如云，连娄昭、段荣这些母族亲长都担起重任，唯独他这个皇太子，储君之尊，被完完全全排除在了这幅金戈铁马的计划之外。

仿佛这席卷江南、一统寰宇的泼天功劳，这场注定要彪炳史册的大战，与他毫无瓜葛一样。

父皇既然这般安排，想来必有深意。可无论如何，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还是不太好受。

高欢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自家好大儿的神情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微微侧首，向侍立文臣首位的苏绰望去。

苏绰清癯的脸上古井无波，迎上皇帝的目光，只几不可察地略一颔首。

面上也流露出一丝了然和欣慰，高澄虽然失落，却懂得克制与隐忍，这正是上位者不可或缺的品质。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高欢唇边稍纵即逝，他清了清嗓子：

“诸将听封完毕，各镇一方，为国屏藩，朕心甚慰！”说着，他目光扫过每一位将领的脸，最后，不疾不徐地落回身侧的高澄身上。

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聚焦到这位当朝太子身上。

年轻的储君似乎已经调整好状态，神色恭谨。

高欢的目光在高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打趣道：

“怎么？”

高欢轻笑一声：

“孤看我们太子殿下，这嘴角怎么有些……向下弯呢？”

“父……父皇……”

高澄慌忙低头，努力寻找解释的词汇：

“儿臣……儿臣并无……只是……只是适才念完诏书，气息尚未调匀……绝非对父皇安排有异议！儿臣深知此战关系国本，父皇运筹帷幄自有深意！儿臣唯有钦佩、支持！绝无他想！”

高欢看着眼前慌乱中带着委屈的儿子，眼底柔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