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话音刚落,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侯景下意识攥紧手中物件,余光扫去,只见高敖曹的酒杯悬在半空,酒液泼洒在锦袍上都浑然不觉。
“陛下圣明!”
高澄反应的倒是比较快,众人只见这位年轻储君第一个离席跪地:
“臣请随军出征!”
这一声瞬间提醒了其余人。
“末将愿往!”
“臣请战!”
“杀过长江去!”
此起彼伏的请战声中,苏绰与郦道元交换了一个眼神。
郦道元随之轻抚长须,突然开口:
“陛下,伪梁虽衰,然长江自古天堑……”
“国老多虑了。”
高欢嘴角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弧度:
“朕并非一时起意,早已有全盘谋划。”
他转身走向御案,一旁的内侍立刻在案前挂上了一卷绢制舆图。
高欢伸手轻点洛阳,沿着涡水一路划向东南:
“此番南征,非一人一骑可竟全功。乃是南北归一之大战,须举国之力,八面合围。”他声音沉厚:
“故此,朕欲设八道行军总管,诸卿皆国之干城,当各效其力,各镇一方。”
“八道?”
高敖曹忍不住脱口而出。
高欢目光如电,倏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高敖曹脸上:
“不错,正是八道行军总管。”
他特意在“行军总管”四字上加重语气,随之解释道:
“此职非比寻常。”
他向前迈出一步:
“乃是朕专设的战时统帅,专征伐,主决断,统兵权、调粮权、临阵诛杀权,尽付一人之手。”
他停顿片刻,好让众人消化他话中的意思。
“但是,”他声调陡然一转:
“这并不是常设的官职,无品无阶。战事起,则授符节;战事毕,即缴印信。功过赏罚,皆以战果论!”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侯景一眼:
“方才朕已说过,万景即为南征行军大总管,当总摄全局,节度诸道。”
侯景心头一跳,随即松了口气。
这么说他便明白了,手中虎符之权只在战时,就像借来的战甲,战时披挂,战后便要归还。
说实话,若不是这样,这兵符他还真觉得烫手呢。
和苏绰共事多年,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知冲杀的莽将了。有些道理,他看得比谁都明白。
开玩笑,太子殿下就在一旁站着,他侯景何德何能敢总督大河南北军事,独独把灭国之功揽在怀里啊!
“陛下圣明!”侯景率先单膝砸地:
“还请陛下宣示各道人选!”
高欢满意地点头,随后面容瞬间转为肃穆:
“诸将听令!”
殿内所有将领单膝跪地,垂首待命。
唯见高澄稳步上前,将一卷明黄绢帛高举过顶,呈至御前。
高欢却并未伸手接过:
“太子来宣布吧。”
高澄抬眼望向父亲,见父皇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觉得胸口一热,随即深吸一口气,展开手中绢帛:
“为荡平伪梁,统一华夏,今特设南征行军总管八道……”
念到这里,高澄突然顿住。
宴会之前,父亲专程寻他过去,和他一一分说了南下事宜,每一路兵马的部署、每一位将领的特性、甚至每一处可能遭遇的抵抗都剖析得明明白白。
那时父亲就说过:“此战关乎国运,要他心中有数。”
可他毕竟年轻,胸中自是有一腔热血。眼见众将皆有重任,自己却只能置身局外,说不遗憾,那是假的。
高欢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高澄立刻定下心神,重新看向绢帛,继续宣读:
“第一道,以汝南郡公侯景为南征行军大总管,节度大河南北诸道军事,兼任广陵道行军总管,率两万步骑出涡口、正面强击广陵,尔当破江直抵建康,饮马秦淮。”
侯景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羡慕,有敬畏:
“臣必不负重望!”
“第二道,”
高澄的声音更加洪亮:
“以渤海郡公高敖曹为京口道行军总管,率两万步骑沿邗沟东翼推进,与广陵道形成夹击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