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离了宫门一段距离,陈霸先猛地一抖缰绳,令坐骑步伐稍缓,与陈庆之并辔而行。
“陈将军!”
他倏地转头,眼底灼亮:
“你方才注意到没有?高王……不,夏主……夏主他谈及西凉时,指节攥得发白,声调虽沉,却面有激动之色!那是心绪激荡,志在必得啊!他是要西进无疑!”
陈庆之眉头微蹙,目光投向远处宫墙:
“是,我看见了。但兴国,”
他转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身旁情绪激昂的同伴:
“此一时,彼一时。他如今身为一国之主,心思深沉远超往日。这般轻易流露心迹,岂不反常?”他搭在剑柄上的食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击剑鞘,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嗒声。
“不!恰恰相反!”陈霸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狂热:“这正证明其雄主本色未改!陈将军,你想想!他整顿军纪何等雷霆手段?还记得上次我们‘误入’洛水东营,正撞见他巡营?几个军汉只因私自换酒,他二话不说,当众鞭笞二十,鞭鞭见血,那带队的校尉被直接撸掉!何等威势!何等干脆!可转身,他竟捡起地上那些被摔碎的劣酒罐残片,举起来对三军将士嘶吼:‘此酒虽劣,尚可暖身!待来日踏破赵贵老巢,朕与尔等共饮敌酋珍藏之酒!’当时那几千兵卒的应和声……”
陈霸先深吸一口气,仿佛那山呼海啸般的“大夏万胜”仍在耳畔回荡:
“陈将军,夏主之气魄岂凡人可比?!”
陈庆之终于转过头:
“他的气魄,我从未质疑。兴国,你崇拜他的勇烈与治军之严,我亦钦佩。然为帝王者,最可怕的,是这份气魄之后的谋算。
我担心的,是他今日对你我透露的‘西凉战事吃紧’,难道当真是失言么?”
陈霸先亢奋稍敛,当仍坚持:“哎!这岂能有假!?粮草消耗远超预期,传令兵亲口所言……”
“亲口所言不错,可……”
陈庆之谨慎开口:
“霸先,你我滞留洛阳许久,虽在客位,但营盘调动岂能全瞒过你我耳目?这半月来,西去的粮草车队络绎不绝,比前期激增数倍,这假不了。可……”他顿了顿,手指的叩击停了下来:
“你就不曾留意,营中那些补充新募的西线兵源?”
“怎么?”
“羸弱之躯,十之三四。”陈庆之的声音冷得像秋霜,“面上虽也有军纪,但行动间那股精兵悍卒的煞气,弱了不止一筹!远不如拱卫洛阳、甚至长安方向留下的那些老卒。彼方若真在西凉陷入苦战,急需精兵强援,为何把真正的虎狼留在后方,却把新生的羔羊不断填入那绞肉之地?”
他目光炯炯,看向陈霸先。
陈霸先语塞片刻,拧眉争辩:
“许是……许是夏主另有他用?那些老卒也许在休整?或者,又是一次独特战术?”
他努力回忆着,突然抓住一个细节:
“对了!昨日校场演兵,我看见几个新兵动作生疏,被一名老都尉狠踹了两脚,骂得狗血淋头!这不正说明西线损耗巨大,急于补充新丁训练吗?”
陈庆之缓缓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