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将军久等了。”
高欢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陈霸先与陈庆之同时抬头,只见这位北朝雄主一身素色常服,腰间悬了一柄短剑,步履从容走来。
陈霸先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在江北的这段日子,他亲眼见证了面前这位雄主是如何以雷霆手段平定关中,又是如何一跃而登上至尊之位,将北方改天换地的。
此刻想来,唯有高山仰止。
“外臣拜见陛下。”
两人一同起身,躬身行礼,姿态恭谨。
高欢随意抬手制止,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如实质般在二人身上一扫而过:
“二位在洛阳滞留已久,想必思乡情切。”
陈霸先心头猛地一跳,立刻低下头,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观察对方此刻的神情。这话是试探,是敲打,还是单纯的陈述呢?他握紧袖中的手,指尖微微发凉。在这位一手统一了北方的雄主面前,他总觉得很有压力。
陈霸先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低下头,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观察对方此刻的神情。这话是试探,还是单纯的陈述呢?
“陛下此言……”陈庆之轻咳一声,苍白的手指在膝上微微收紧,谨慎地开口。
高欢却抬手止住了他后续的话。
“子云不必试探了。”
他语气淡淡:
“今日请二位来,便是要告诉你们,如今黑獭已灭,此间纷扰暂告段落。你们,可以回江南了。”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陈霸先瞳孔骤然收缩,胸腔里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猛地冲撞起来。
从率军北上以来,他们名义上是“援军”,可主帅萧渊明一战即溃,兵败如山倒。
他们这支来自江南的兵马,甚至连像样的仗都没打上一场,就被无形地困在了这江北之地。
与其说是援军,不如说是尴尬的看客,眼睁睁看着高欢如何纵横捭阖,定鼎北方。
每一日都是煎熬,每一战的消息传来,都是对江南的羞辱!
相比起建功立业,他们更像是在江北做了一场漫长而憋屈的看客!
此刻突然听闻可以归去,第一时间涌上的并非全是喜悦,反而有一股强烈的不甘与遗憾。
他的兵马,他的将士,本该有更好的用武之地,而非在此徒然耗费光阴,空看他人成就霸业。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声线,抬头迎向高欢的目光:
“陛下厚意,霸先感激不尽。”
高欢轻笑一声:
“陈将军似有未尽之意?”
陈霸先喉结滚动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声音沉了几分:
“不敢。只是……想起北上之初,麾下儿郎皆抱建功之志,如今却……”
他顿住,后面的话再说便是逾越和冒犯了,但遗憾与憋屈却已清晰无误地传递出来。
陈庆之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接口道:
“陛下明鉴。我二人及麾下将士,确曾盼望能助陛下一臂之力,以全南北携手之谊。然时事多变,终未得机会,实乃憾事。”
高欢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叩案几,发出规律的轻响: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今日之别,未必非来日重逢之机。”他话语平淡,却暗藏机锋,“二位皆是当世豪杰,江南俊才。此番归去,整顿河山,他日或许另有天地。”
陈霸先心头再震,高欢这话,对方这是话里有话啊!
“江北风光,虽与江南不同,却也自有其壮阔之处。”
高欢继续道,语气似有所指:
“只可惜二位来时仓促,去时亦急,未能细细体会。譬如这洛阳旧都,一砖一瓦,皆沉淀着百年兴衰。有些机会,错过了,确实可惜。”
说着,高欢亲自执壶为二人斟了一杯。
陈霸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灼烧感让他眼眶发热。
“能得见陛下这般英雄人物,霸先亦是荣幸之至!”他声音低沉,却掩饰不住其中的激动。
高欢轻笑一声,目光转向陈庆之:
“白袍将军身体可有好转?”
陈庆之勉强一笑:
“劳陛下挂念,老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