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拍了拍手,一名内侍立刻捧上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
“北地苦寒,于将军病体不利。”
高欢亲手打开匣子,里面整齐排列着数支形态各异的人参和灵芝:
“这是辽东那边特产的千年老参,还有太行山巅的紫灵芝,对将军的咳疾应有裨益。”
陈庆之苍白的指尖轻轻触碰药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他抬头看向高欢:
“陛下如此厚待,庆之受之有愧。”
“何愧之有?”高欢大笑:
“天下能人辈出,但能称得上英雄的,又有几人呢?”他顿了顿,语气转为诚恳:
“朕平生最敬重有真才实学之人,只可惜你二位皆出身江南,确是一大憾事!”
陈庆之眼神微动:
“陛下缪赞了……”
高欢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道:
“陈将军可知,朕为何能迅速平定关中?”
不等回答,他自顾自继续道:
“兵贵神速,朕麾下铁骑昼夜兼程,在叛军尚未完成布防前直捣黄龙。”他眼中闪烁着战场统帅特有的锐利:
“用兵之道,就在于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
陈霸先不由自主地点头,在平定长安的过程中,高欢的决断力确实令人叹服。江南那些人中,能有这般魄力的……
“可惜啊,”高欢突然叹息,语气再次一转:
“如今西凉战事吃紧,赵贵那厮据险死守,我军精锐尽出,却仍难速胜,着实让人苦恼!”
陈庆之敏锐地抬头:“西凉战事不顺?”
高欢似乎意识到失言,摆摆手:
“不提这些。今日是给二位饯行,不该谈这些扫兴之事。”
他举杯,“来,再饮一杯!”
但陈霸先已经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北朝精锐尽出西线,这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传令兵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
“陛下,长安报称粮草消耗远超预期,请求再调拨……”
高欢眉头一皱,当即打断:
“没见朕正在宴客吗?退下!”
传令兵似乎这才看到客人在场,脸上闪过一丝懊悔神色,匆匆告退。
高欢勉强笑道:
“让二位见笑了。战事繁杂,总有些烦心事。”
“陛下,”
陈庆之却不肯放过这个话题,缓缓放下酒杯:
“西凉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赵贵决心死守,强攻确实耗费巨大……”
高欢眉头紧锁,犹豫片刻,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压低声音道:
“二位也不是外敌,朕也就不瞒你们了。”
他身体前倾,语气变得推心置腹起来:
“实不相瞒,朕定长安容易,平西凉却着实艰难呐。西凉路途遥远,补给线漫长,战事耗费巨大。光是粮草器械,每日就要消耗……”
猛地收住话头,自嘲地摆摆手:“瞧朕,今日酒多了,话也多了。二位即将归南,何必再为我江北战事操心?”
陈霸先与陈庆之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高欢为何岔开话头。
再加上近来北朝的战略调动并没有对二人隐瞒,高欢还大张旗鼓的在洛阳进行阅军。
连他们自己都已经观察到了近期洛阳有大批精锐部队西调,粮草物资源源不断运往陇西,而东线兵力明显有所减弱……
两人当然能从这只言片语中“合理推测”出高欢的计划。
高欢似乎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举杯一饮而尽,随即起身:
“今日就到这里吧。二位回去好生准备,三日后即可启程南归。”
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但眉宇间一抹若隐若现的异色,却更加深了二陈心中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