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素来是不相信什么狗屁的信义誓言的！”

侯景轻笑一声，坦然道：

“但对有些人，我是信的。”

月姝心头一叹：

“就因为当年那一点微不足道的……”

“微不足道？”

侯景打断她，眼中锐光一闪，逼近一步，两人气息几乎交融：

“你以为那点‘微不足道’的旧事，足以让我侯景心心念念到今天？月姝，你太小看自己，也太小看我了。”

他凝视着她：

“我侯景此生，起于边镇乞活，见过黑心，尝过苦胆。我佩服的人不多，高王算一个！为何？因为他同我一样，起于微末，挣扎求存，一步步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站到今天这个位置！

他凭什么？不就凭着善于抓住每一次机会，善于记住每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善于利用每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最终才搅动了这天下风云吗！

他顿了一顿：

“我虽是个粗人，少读诗书，但也知道见贤思齐这回事！他能做到的，我侯景为何不能？他重视的，我为何不能更重视？！这场婚礼，对天下人是戏，但对你月姝，”

他神色认真了几分：“我是真的。”

月姝呼吸骤然一窒，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侯景看着她有些失措的模样，语气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些许，那股沙场的戾气悄然褪去，流露出一种近乎笨拙的缓和：

“长安不是终点，眼前的这场风光也好，背后的危机也罢，终会过去。你只需记住，你现在是我侯景明媒正娶的夫人。待眼前的风浪平息，我必给你一个真正的交代，一个配得上你、也配得上我野心的交代！”

他不等对方回神做出回应，便果断地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那恰到好处的距离，脸上也迅速重新覆上了那种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神情：

“宴席还未结束，诸多宾客还需应付，我需得回去了。”

他转身走了出去，快要转身时脚步微顿：

“你今日劳累，不必再等，先好生歇息吧。”

窗外微风吹动她浅青的衣袂，她指尖冰凉，心底却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生疼，也骤然照亮了某些被深深埋藏、不敢触碰的东西。

她缓缓抬起手，按住心口，那里正失控般地剧烈跳动着。

侯景的最后一句话，犹在耳边回响，一字一字，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待风浪平息，我必给你一个真正的交代。

…………

前院的喧闹一直持续至深夜。郡公府的宴客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浓烈的酒香肉香几乎要熏透整个府邸。

侯景被一群“热情洋溢”的宾客围在中央，大笑着灌酒，俨然是整个长安最风光耀眼的存在。

欢声笑语中，无人留意到，侯景的心腹亲卫统领穿过喧闹的人群边缘，不动声色地对一个角落里的斛律光使了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