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渭水两岸的冰层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白光,王罴单膝跪在雪地里,铁棒深深插入冻土,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他的右肩已经完全塌陷,左臂上三支箭矢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鲜血顺着棒身蜿蜒而下。
高敖曹策马而来,望着这个昨日还在与自己酣战的对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黑罴,到了这般境地,你对故主也算是仁至义尽,何苦非要一死呢?”
高敖曹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了几分:
“王上素来看重人才,只要你肯降,必以上宾之礼相待。不仅保你性命,更许你荣华富贵,他日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王罴抬起头,血污覆盖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他哈哈一笑,仿佛此刻不是在生死边缘,而是坐在酒肆里与老友对饮。
“高将军啊高将军,某家虽以武力行于世,可好歹也是出自诗书之家,还是懂得圣人教义的,”
王罴声音嘶哑:
“某家这辈子,就认一个死理,”
他猛地拔出铁棒,雪沫四溅。那根陪伴他征战多年的凶器此刻已经弯曲变形,却依然闪烁着冷光。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说着,他用铁棒支撑着站起身:
“忠臣不事二主,这点儿道理,我还是懂得!”
高敖曹沉默片刻,突然冷着脸开口:
“黑獭都没你这些歪道理……”
王罴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声牵动伤口,让他剧烈咳嗽起来,血沫从嘴角溢出:
“某自做自己的忠臣,和旁人有什么干系!”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
笑声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惊起远处枯树上的一群寒鸦。
“可惜啊,”
王罴抹去嘴角的血沫,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若是早些认识你,定要与你结为兄弟,日日饮酒比武,岂不快哉!”
王罴摇摇头,笑容渐渐敛去。他望向远处巍峨的长安城墙,眼中闪过一丝眷恋。
“某家这辈子,值了。”他轻声道:
“从一个无名之辈,到能与‘当世项羽’放手一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突然,王罴的声音变得铿锵起来:
“但某家今日若降了,明日就会有人指着我的脊梁骨说:‘看啊,那就是背主求荣的王黑子!’”
他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
“某宁愿听人说‘看啊,那就是和高敖曹大战了几十回合的猛将!’”
高敖曹暗叹一声,他看到王罴眼中燃烧的,是比求生欲更炽热的东西——那是武者最后的尊严,是连死亡都无法夺走的骄傲。
“来!”王罴暴喝一声,竟单手抡起几十斤重的铁棒,在头顶舞出个浑圆的弧线:
“让某看看,你这‘当世项羽’的最后一击,究竟有多厉害!”
高敖曹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长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