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雄站在长安城头,望着远处渐渐消散的烟尘,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赵贵是第一个跑的。
那个平日里在朝堂上慷慨激昂、动辄以“柱国之尊”自居的赵贵,在得知高欢大军即将逼近的第一天,就带着亲信部曲连夜出城,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没留下。
他走得那样急,甚至没来得及带走府中那些从江南抢来的珍宝,只卷走了最值钱的金银细软,连妻妾都丢下了大半。
达奚武是第二个。
这个素来与赵贵同气连枝的“忠勇之将”,在赵贵走后不过半日,便也带着本部兵马仓皇西逃。
临走前,他甚至还假惺惺地召集众将议事,说什么“暂避锋芒,以图后计”,可谁不知道?他不过是怕赵贵抢先一步,把凉州的地盘全占了!
侯莫陈崇?
呵!自从得知宇文泰被擒,这位“柱国”连长安城都没敢回,直接带着残部向西逃窜,仿佛偌大的长安城根本不存在!连个信都没往城里送。
至于元欣?
王雄忍不住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
元欣?他这个柱国本就是凑数的!
这位挂着“柱国”头衔的宗室贵胄,平日里除了在朝堂上装模作样地附和几句,半点用处都没有。如今大难临头,他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缩在府里瑟瑟发抖,只等着城破时跪地求饶。
王雄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这就是王上托付众望的柱国大将军们么?
之前和这些人站在一起,他还总觉得自己功劳低微,有些配不上,如今看来,是他们配不上!
他猛地一拳砸在城垛上:
“一群懦夫!”
王上信任的柱国们,竟无一人敢与长安共存亡!
可恨他竟曾以为,自己不如他们!
王雄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望向远处高欢大军的方向。
既然无人敢战,那便由他来战!
既然无人敢守,那便由他来守!
纵使孤身一人,纵使血染城垣,他也要让天下人知道:
大将军麾下,尚有忠臣!
他正自激愤间,目光突然瞥到远处那个大黑汉子,心头登时莫名安定了几分。
老罴尚在,他还算有些底气。
远处,一个虬髯大汉立在城楼箭垛旁,他身量高大魁梧,青灰战袍被撑得紧绷。
那人手中的武器不是寻常的刀枪剑槊,而是一根又长又粗的包铁木棍,并不是战场常见兵刃。
远远望去,那人面相敦厚,面庞如刀削斧刻般,卧蚕眉下有一双虎目灼灼如炬,倒映着城外翻涌的玄甲浪潮,却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恐惧的情绪。
“王将军,贼军先锋已至城下!”
一名亲兵跌跌撞撞跑来报告,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王罴没有回头,只是将铁棒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慌什么!老子还没死呢!”
他大步走向城墙边缘,俯视下方。
只见黑压压的敌军如蚁群般涌来,最前方是一队精锐甲士,高举“彭”字大旗。阳光在锋利的矛尖上跳跃,刺得人眼睛生疼。
“准备滚木礌石!”王罴厉声喝道:
“弓弩手就位!”
然而命令下达后,回应却稀稀拉拉。王罴转头看去,只见守城士兵们面色苍白,握弓的手不住颤抖。有人甚至偷偷解下腰间绳索,目光闪烁地望向城内。
王罴心头一沉,赵贵带兵西撤后,城中军心涣散,人人自危,照这般下去,还打个鸟!
他深吸一口气,一把扯下身上铠甲,露出布满伤疤的黝黑上身。
“将军!”亲兵惊呼。
王罴充耳不闻,将铠甲随手扔在地上,只穿着一条犊鼻裤,赤着双脚。他肌肉虬结的上身布满新旧伤痕,最醒目的一道从左肩斜贯至右腹,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儿郎们看好了!”
王罴声如洪钟,大棒指向城下:
“今日我王罴就这般模样守城!若我后退一步,你们尽可踩着我尸体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