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的冰层在晨曦中泛着青灰色的冷光。
河岸枯苇丛里,几只寒鸦突然被惊飞,扑棱棱的翅膀划破凝滞的晨雾。
守城老兵张五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忽然感觉到脚下在微微震颤。
“怎么回事?”他下意识抓住箭垛,却见对岸地平线上漫起一片黑潮。
那潮水移动得极快,眨眼就撕碎了薄雾——哪里是什么潮水,分明是无数玄甲骑士掀起的雪浪!
“遇敌!”
凄厉的号角声响彻城头。张五看见年轻的戍卒们手忙脚乱地往弩机里装箭,有个娃娃兵甚至把箭簇装反了。他张嘴想骂,却先咳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
“是贺六浑来了!”
城墙拐角处传来一声变了调的大喊。
张五慢悠悠系紧皮甲束带,心里嘀咕着这帮新卒的大惊小怪。
谁来了不都得守城么?他摸了摸怀里温着的酒囊,什么东西都没怀中这酒好啊!
…………
高欢勒马停在渭水北岸的土坡上,他身后,中军上万步骑正以徐徐展开,重甲步兵的铠甲在朝阳下泛着鱼群般的冷光,弩手们沉默地检查着手中强弩。
“禀王上,”
斥候单膝跪地:
“长安四门紧闭,但城中守军不足两万,且多为老弱!”
高欢微微颔首,目光越过渭水,落在远处那座灰蒙蒙的城池上。片刻后,他指着一处城墙问道:
“城中主事之人是哪个?这般不知兵吗?”
高敖曹顺着高欢手指方向望去,看见城垛间人影稀疏。而且,本该戒备森严的城门箭楼上,竟有百姓打扮的人影在张望。
“听闻赵贵在我大军合围之前便已经领军出逃,现在城中怕是只有元欣、王罴等人了。不过那王罴也算知兵之人,怎会如此布防?”
高敖曹刚发出疑问,就听见身后传来刘贵标志性的沙哑轻笑:
“不是不防,是防不住了。”
刘贵搓着冻红的手指:
“今早我们刚渡渭水,就有长安商贾偷偷来献图。据说王罴今晨斩了不少逃兵,现在西门守军恐怕都是被刀逼着上城的。”
高欢突然轻笑出声:
“赵贵不愧长腿将军之名,跑的还真快啊!”
高敖曹撇了撇嘴:
“这厮两千人都能跑出万马奔腾的架势,别的不说,论起跑路的本领,我是服气的!”
刘贵闻言笑得咳嗽起来,他故意压低沙哑的嗓音模仿道:
“快走快走,追兵来了!”
说罢,他一拍大腿:
“我想起来了!上月他不是还派使者求和么,信里还说什么‘愿与高王会猎于渭水’。这高王今日来了,他倒是先溜了!”
“会猎?”高欢挑眉:
“猎虎我倒是有些心思,猎鼠就算了吧……”
话音未落,城西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隐约可见几个士兵正顺着绳索往下出溜。
一直跟在高欢后面的韩轨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
“王上可真说到我心坎里了!我原还以为这长安会是场硬仗,谁能想到那长腿将军一矢不发就溜了!要是早知如此,我好歹也要和万景抢着去吐谷浑呐!”
高敖曹懊恼地一捶马鞍:
“谁说不是呢!谁能想到这边尽是些没骨头的软脚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