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最终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院墙上的积雪被风吹得簌簌落下,露出
宇文泰被两个大汉“请”着下了马车,冻僵的双腿刚一着地就险些跪倒。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久违的炭火暖意。
宇文泰被带进一间小巧精致的厢房,一名大汉又端来一盆热水和干净衣物。
“请在此稍歇。”
另一名大汉拱手道:
“我们稍后会送你前去见高王。”
宇文泰咬紧了牙关,用热水浸透冻伤的皮肤。
他望着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这个眼窝深陷、神情萎靡的人,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那个鲜卑少年的影子?
正在思索间,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宇文泰猛地抬头。
木门被推开,一阵寒风径直吹了进来,高欢披着玄色大氅站在门口,眼中暗流涌动,叫人捉摸不透。
“都退下。”
高欢看向跟在一旁的窦泰:
“我与他有话要谈。”
窦泰犹豫了一下:
“王上,此人若是暴起……”
“你害怕他伤了我?”高欢半开玩笑:
“放心,我也算是颇有勇力,黑獭怕不是我的对手。”
房门关上后,屋内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
高欢自顾自地走到炭盆旁坐下,伸手烤火。
宇文泰看着面前那个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高欢轻笑一声,指了指对面的胡床:
“坐。”
宇文泰没有动,目光落在高欢腰间的大夏龙雀上,嘴角扯出一个苦笑:
“我的刀,用得可还顺手?”
“锋利非常。”
高欢坦然道,手指轻抚刀鞘:
“此刀无愧天下名刃,只是可惜昔日在赫连勃勃手中,算是明珠蒙尘了。”
宇文泰突然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
“好个贺六浑!胜者为王败者寇,我宇文黑獭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高欢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踱到案前,倒出两杯酒。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尝尝,晋阳特产的黍米酒。”
高欢将其中一杯推向宇文泰:
“风味颇佳,比你们关中的浊酒强多了。”
宇文泰盯着那杯酒,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高欢见他神情,忍不住轻笑一声,这宇文黑獭素来多疑,心思深的很,怕不是担心自己在酒里面加料吧。
“黑獭过于谨慎了,”他端起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我并无杀你之意。”
宇文泰终于走过来坐下,却没有碰那杯酒。窗外,一阵风吹过,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为什么不杀我?”宇文泰直截了当地问:
“你我都知道,留下我后患无穷。”
高欢望着杯中残余的酒液,良久,长叹一声:
“巍巍乎若高山,洋洋乎若江河,黑獭若是就这般死了,我日后纵然取得天下岂不也是独坐高台,了无意趣。”
宇文泰听到这句话情绪却突然激动起来:
“你当真好手段!”
他指着外面隐约的哭声——或许是正在领救济粮的玉璧百姓。
“先破我远来大军,再收三秦民心……”
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如今又要效仿燕昭王,拿我宇文黑獭当那千金马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