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败了么……”
王思政自言自语。
城头上其余守军自然也看到了城下那骇人的一幕——吐谷浑王旗残破不堪地被人挑着,长安军的大纛更是被倒悬在长杆上,在寒风中无力地飘荡。
“是……是宇文丞相的中军帅旗……”
一个满脸冻疮的老兵突然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城头上顿时骚动起来。
有人开始低声啜泣,压抑的呜咽声在朔风中时断时续;有人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结冰的砖石上;更多的人茫然地望着他们的主帅,眼中满是绝望与哀求——仿佛这个曾经带领他们创造奇迹的男人,此刻还能变出什么力挽狂澜的法子。
王思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一百二十三个日夜——他清楚地记得这个数字。一百二十三个日夜的血战,他带着这群残兵败将,靠着这堵斑驳的城墙,硬生生挡住了高欢大军的轮番猛攻。
外城沦陷那日,他们退守内城,在瓮城里血战到天明;箭矢耗尽了,拆了民房的房梁当滚木;粮仓见底那天,他们分食战马……
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分明感到这堵堪称用血肉铸就的城墙,正在自己手中崩塌。
“将军!”
雷五安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扶住摇摇欲坠王思政。
王思政摆摆手,深吸一口气。
刺骨的寒风灌入肺中,带着血腥味和硝烟的气息。
他挺直腰背,转向城头上的守军——那些年轻的面孔上满是尘土和血污,干裂的嘴唇泛着青紫,可眼神却依然信赖地望着他。
城头上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呼啸而过,卷起细碎的雪粒,打在残破的旗帜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远处传来晋阳军整齐的踏步声,铁甲碰撞的铿锵声越来越近,像催命的丧钟。
“雷五安,”王思政低声吩咐:
“清点城内粮草和伤员。”
雷五安犹豫了一下:“将军,粮仓前天就已经……”
“我知道。”王思政打断他,“去吧。”
雷五安的背影消失在阶梯转角,王思政仍独自站在城头,望着远处晋阳军的营寨。
炊烟袅袅,战马嘶鸣,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而他的玉璧城内,却只剩下饥饿、伤痛和绝望。
“贺六浑……”王思政喃喃自语。
…………
高欢并没有立即攻城,那面吐谷浑王旗和长安军大纛只是静静陈列在阵前。
王思政突然明白了——这不是围城,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凌迟。
晋阳军就是要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看见,所有的希望是如何一寸寸死去的。
城下突然传来孩童的啼哭,王思政俯身望去,看见个瘦小的身影正扒着城墙根挖雪——那孩子最多五六岁,破烂的羊皮袄下露出青紫的皮肤。似乎是感应到目光,孩子突然抬头,凹陷的眼窝里嵌着两颗过分明亮的眼珠。
王思政猛地背过身去,八十三个日夜的血战,上万军民困守孤城,换来的竟是这般结局么?
…………
夜幕降临,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伤兵营的草帘上,发出沙沙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