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2 / 2)

“嗖——!”一支箭擦着他的耳廓飞过,带出一线血珠。

翟潘密心头大骇,顾不得颜面,猛地扑进冰冷的洪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铠甲,冻得他浑身发僵,可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抓住一块浮冰,勉强稳住身形。

但还未等他喘息,脑后骤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逮到这贼蛮了!”彭乐哈哈大笑,他惊恐回头,只见一条长链凌空甩来,狠狠砸在他肩头,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紧接着,铁链猛地一绞,死死缠住他的脖颈!

“呃——!”翟潘密喉咙被勒得咯咯作响,眼前发黑,双手本能地抓向铁链,却只抓得满手鲜血。

彭乐狞笑着,猛一用力,将他整个人从水中拖了出来。

翟潘密挣扎着抬头,正看见自己最骁勇的亲兵被洪水卷着撞上一块尖锐的冰棱,锋利的冰刃瞬间剖开他的腹部,肠子“哗啦”一声滑出。

那亲兵还未死透,双手徒劳地抓向天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最终被浊浪吞没。

这个曾扬言要一战擒拿贺六浑的吐谷浑大将,此刻被彭乐拖行在冰面上,头盔不知去向,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哪还有半点昔日狂傲的模样?

玉璧城头的王思政远远望着援军大营的变故,远处汾水方向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喊杀声、惨叫声隐约可闻,虽因距离太远而模糊不清,但那冲天而起的黑烟和骤然溃散的吐谷浑军阵,无不昭示着一个残酷的事实——援军大营,完了!

“西门守军再调一半去东边!”他声音嘶哑:

“看来援军一时是指望不上了。”

亲兵刚要传令,忽见主将猛地按住胸口——远处汾水方向,三支火箭正拖着青烟升空。

那是他与翟潘密约定的求救信号,可现在,信号是从洪水滔天的河滩升起来的。

“将军?还调兵吗?”亲兵举着火把的手在发抖。

火光摇曳间,王思政面色木然。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这是他以前很得意的一句话,可如今,城下晋阳军的战鼓声如闷雷滚动,震得他胸腔发颤。

这句兵家至理,如今倒成了讽刺——难道真要他像地鼠般钻入九地之下么?

“报——!”

正自踌躇间,一位斥候连滚带爬冲上城楼,王思政心头猛地一紧,那斥候的皮弁只剩半截革带,左耳处血肉模糊的伤口还在渗血:

“吐谷浑大营……全没了!”

斥候的牙齿不住打颤:

“彭乐那杀神把翟潘密装进铁笼,正往城下拖!”

王思政勉力扶住箭垛,不对,这太不对了!西门守军撤走几批后,如今只剩老弱残兵在值守。可晋阳军的主力分明还在东门与自己对峙——那些玄甲具装的骑兵,那些陌刀如林的方阵,那杆猎猎作响的玄金大纛,都做不得假啊。

“将军?”亲兵见他面色惨白,急忙递上水囊。

王思政并未伸手接,他此刻心乱如麻:

贺六浑用兵向来虚实难测,但再精妙的计谋也变不出数万大军。东门那些精锐若是真的,西门就必然空虚……

“传令……”他的声音突然哽住。

城下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王思政目眦欲裂,只见数百晋阳军推着个铁笼缓缓而来,铁笼在雪地上犁出深沟,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笼中之人铠甲破碎,乱发间露出一张狰狞面孔——不是翟潘密又是谁?

那吐谷浑骁将的右臂已齐肩而断,伤口处胡乱缠着染血的麻布。

王思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注意到押送铁笼的士兵们铠甲上沾着的不是血污,而是新鲜的泥浆。

电光火石间,突然暴涨的汾水、东门连绵不绝的攻势、西门守备的异常,所有线索突然连成一线。

“中计了!”他一拳捶在箭垛上,夯土簌簌落下:

“东门那些是疑兵!快调……”

话音未落,西门方向突然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

整段城墙如酥脆的麦饼般塌陷,烟尘中隐约可见埋在地下的火油罐还在喷吐火舌。王思政踉跄转过身,正看见那道尚未完工的瓮城分崩离析,砖石如雨点般砸向溃逃的守军。

烟尘中,一杆绣着“斛律”二字的大旗逆风展开,旗下大军如潮水般从缺口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