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卷着细碎的雪粒掠过汾水两岸。
斛律金站在营帐外,望着远处玉璧城头摇曳的火光,眉头紧锁。
亲兵递来的密信上高欢印玺分明,字迹力透纸背:
“即刻撤围,留出汾水北岸缺口。”
“将军,咱们当真要撤么?”副将压低声音,面上尽是不解:
“咱们好不容易才把王思政那老乌龟围住……”
斛律金并未回答,他转身望向帐内沙盘,手指沿着汾水北岸缓缓划过。那里地势低洼,河滩开阔,正是骑兵冲锋的理想场所。高王选择在此处“溃退”,用意不言自明。
“传令下去。”斛律金突然开口:
“全军连夜拔营,不必要的辎重直接丢掉,灶台不必掩埋。”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溃逃嘛,就得有点溃逃的样子!”
副将粗糙的大手猛地拍在腿上:
“将军说的是!俺这就回去准备!”
当夜,晋阳军营地一片忙乱。士兵们故意将破损的盾牌、折断的长矛丢弃在营门外,灶台里的炭火还冒着青烟,几口铁锅里甚至留着半熟的粟米饭。最显眼的是河滩上那几道深深的车辙——仿佛满载辎重的车队仓皇逃离时留下的痕迹。
黎明时分,一队吐谷浑斥候发现了这些“痕迹”。为首的百夫长蹲下身,用手指捻了捻车辙里的新鲜泥土,眼中闪过狂喜之色。
“快!回去禀报翟将军!”他声音发颤,“晋阳军后边肯定出了问题,他们跑了!”
汾水北岸,吐谷浑大营。
翟潘密一脚踢翻面前的矮几,酒浆溅在地图上。他狂笑着抓起那颗刚砍下的魏军斥候头颅,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马鞍上。
“看见没有!”他将头颅高高举起,对着帐内众将咆哮:
“贺六浑不过尔尔!”
帐内一片欢呼,唯有老将慕容纥提沉默不语。这位年过六旬的吐谷浑宿将有种隐隐的直觉,现在的情形不太对啊。
“将军。”慕容纥提突然开口:
“我观晋阳军撤退痕迹有些过于刻意了,恐怕其中别有隐情。”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翟潘密眯起眼睛。
“慕容老将军,”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的意思是我翟潘密不配让贺六浑望风而逃?”
慕容纥提不卑不亢道:“老朽只是担心……”
“担心我在可汗之前立大功么?”翟潘密冷笑一声:
“我看你是学会汉人那一套了!怎么?要来作我监军么?”
慕容纥提纹丝不动,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将军也算是久经战阵,”老人缓缓抬头:
“可以好好想一想,贺六浑自六镇起兵,可曾有过这般不战而退之事。”
翟潘密闻言暴怒:
“单我不明白?单你懂得?听你这意思,我本就不是那贺六浑对手?”
“我没有这个意思!但将军身负前锋之重,还是要谨慎才是!”
“莫要倚老卖老!”翟潘密愈加生气:
“来人!此人乱我军心,拖下去鞭笞四十!之后绑在辕门上,让全军看看扰乱军心是什么下场!”
…………
霍山隘口,高欢站在最高处,远眺汾水方向。
苏绰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两名斥候,嘴唇都已冻得乌紫:
“斥候回报,翟潘密当众鞭笞老将慕容纥提三十鞭,吐谷浑军中多有怨言。”
高欢嘴角微扬:
“慕容纥提……可是当年在信都城外,以三百轻骑拖住我军半日的那位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