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位向来和自己不对付的桀骜太子落寞离开,再不复往日的威风,朱异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从今日起,江南权柄,便尽归我手了!”朱异在心中默念,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玉带扣上那枚象征着宰辅之位的玉佩。
雨丝渐密,打湿了他官服上的纹路,但他眼中野火却更加炽盛。
在大殿外站了许久,直到太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深处,朱异这才整了整衣冠,抬步去向老僧汇报情况。
穿过回廊,他刻意放慢脚步,让雨水将袍角浸得更透些:呵!这般冒雨前来的忠谨之态,总要叫人看得真切才好!
“各部官员都知道了?”老僧的声音从经堂深处传来,飘渺得不似真人。
“是。”朱异在蒲团前恭敬跪下,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臣已命尚书省停了所有加急文书,待东宫移交案牍之后再做计较。”
一滴雨水从檐角坠落,正打在殿前石阶的凹槽里。那凹槽经年累月被水滴击打,已形成一个光滑的圆坑,此刻积了半洼雨水,倒映出灰蒙蒙的天空。
…………
翌日,御史台
度支衙门连续多日的算盘声总算停了,贺琛盯着案上堆积如山的账册,忽然冷笑一声,将手中笔掷入砚台,墨汁溅了满袖。
“尚书?”主簿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算个什么玩意儿?不必再摆弄这些了!”
贺琛声音沙哑:
“陛下要铸金佛,要赐僧田,要养北僧……国库早已空虚,我等就算把这珠子拨烂了又如何,抵得过朱异一张嘴吗?
这笔账我是算不过来了……”
两人正说话间,忽闻廊下脚步声渐近。
一位书吏小心推门而入:“朱侍中方才传话过来……”
贺琛抬手打断:
“是不让我们再核查佛寺账目了吧?”
那名书吏沉默片刻,低声道:
“是,来人说,账目从简即可。”
贺琛冷笑一声,随即伸手将账册合上,丢入箱笼:
“那便从简吧。”
说完,他缓缓起身,推开窗,望向雨中朦胧的宫墙。
远处传来僧众诵经的声音,混着雨声,恍惚间让他有种回到了多年前还未入仕,在家中吟风弄月之时的感觉。
他心头暗叹一声,摘下头冠。
事已至此,且归去来吧!
与此同时,御史台。
一位侍郎将一摞考功簿重重合上,对身旁的属官淡淡道:
“今年的官员考评,一律按‘中上’呈报。”
属官愕然:“可有些县令明明……”
“明明尸位素餐?”侍郎冷笑:
“那又如何?朱异掌权,谁还认真看这些?不如卖个人情,也省得日后被人记恨。”
他说完,起身拂袖而去,留下属官呆立原地。
窗外雨丝斜飞,打湿了廊下未收的公文,墨迹渐渐晕开。
类似的情形出现在建康中枢三省六曹各个官署,继江南各大世家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对抗菩萨皇帝的佞佛之行后,这股风气很快传到了正经的行政组织里。
…………
陈庆之孤身闯进同泰寺的时候,僧人们正在做晚课。
他未着甲胄,只一袭素袍,腰间佩剑被雨水洗得寒光凛冽。侍卫们也不敢拦他,任由他大步踏入佛堂。
萧衍正在诵经,闻声抬头,见陈庆之浑身湿透,发梢滴水,显然是仓促赶来。
“子云,深夜至此,所为何来?”
萧衍声音平静,手中佛珠却捏得死紧。
“陛下!”陈庆之单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