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起,僧侣免一切赋役!各州郡须建‘流僧院’安置北地同修,每院赐田五百亩!”他顿了顿,在满殿抽气声中又补一句:
“再拨内帑金三万两,为同泰寺铸八丈金佛一尊!”
“陛下!”度支尚书终于忍不住出列:
“今岁江淮水患未平,灾民流离失所,若再拨田赐僧,国库……”
“嗯?”萧衍眯起眼:
“朕昨夜梦到佛祖说‘南朝当有四百八十寺’,尔等要违逆佛旨吗?”
度支尚书咬牙再拜:“臣不敢!然佛门慈悲,当体恤民生。若一味如此,恐动摇国本啊!”
“放肆!”萧衍勃然大怒,佛珠重重拍在案上:
“你是在指责朕昏聩吗?”
殿内气氛骤然紧绷。
右仆射见状,连忙上前圆场:
“陛下息怒!贺尚书心系黎民,言语或有冒犯,但其忠心可鉴……”
“忠心?”萧衍冷笑,“朕看他是被俗务蒙蔽了佛心!”他环视群臣,目光如刀:“还有谁觉得朕不该广建佛寺?”
殿内,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御史中丞张绾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跨出班列,笏板在手中微微发颤:
“陛下!”他撩起绯色官袍跪伏于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
“北僧南渡已有数千之众,若再免其赋役……”
老皇帝手中佛珠突然一顿。
张绾喉结滚动,仍坚持说完:“恐百姓争相效仿,纷纷剃度避税,届时,”
他猛地直起腰身,眼中迸出决绝之色:“田亩荒芜,兵源匮乏,国将不国啊!”
“荒谬!”
萧衍霍然起身,一挥袈裟扫翻案上茶盏:
“佛门清净之地,岂是尔等凡夫所能揣度?”
他猛地起身:
“朕自为三宝奴!谁敢再谏,便是亵渎神明!”
群臣噤若寒蝉,太子萧纲在袖中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退朝后,度支尚书踉跄出殿,仰天长叹:
“以民侍僧,乃至于此啊!”
消息当日便传遍建康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陛下要给每个秃驴发三斗米!”漕运码头上,苦力们围着陶瓮分食菜粥。一个满脸风霜的老汉突然摔碎陶碗:“我儿在军中三月没领到饷银,这些秃驴倒……”
“老丈慎言!”身旁商贾急忙出言打断,紧张地四下张望。
不远处,几个身着赭色僧袍的和尚正盯着这边,手中崭新的度牒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金光。
一旁的酒肆里,突然传来“砰”的巨响。一位满脸通红的屠户拍案而起:
“朝廷连年加税,却让秃头们白吃白喝!老子杀猪都要交屠税,他们念几句经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惹急了老子,老子也剃了头当和尚去逑!”
“作死啊!”他身旁一位女子慌忙冲上来:
“昨日西市有个卖鸡的,”那女子压低声音:
“不知怎的和一位南来游僧起了冲突,就骂了句死秃驴,当场就被巡城的武僧抓去充当劳役了!”她比划着:
“你这死鬼还敢胡言乱语!你若是当真当了和尚,倒还能顾点家里,可要是被逮走,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呐!”